她两手撑在桌上死死扣住桌沿,俯身紧紧盯着钟离珞的眼睛。
钟离珞往轮椅后靠了靠,拉开了一些距离,静静凝望着看着莫青璃因低眉而自额间垂下的几缕发丝,以及掩在其中的鲜红花瓣和好看的脸,莫名的有些愣。
左手覆上了对方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的右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桌沿下面掰出来。
“只是一局棋而已,你若不喜欢,我便再同你下一盘。”
好冰。
这是莫青璃心里的第一个感觉,手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钟离珞才意识到自己的体质偏寒,这样的季节里四肢都是冰凉的,有些歉意道:“我忘记了,我的手太凉。”
刚想把手收回去,莫青璃速度却比她更快,话音未落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我替你暖”,莫青璃摇头,将钟离珞的手捉了,一上一下含在两手之间,眉间的凛冽逢着了春风般,一丝一丝地褪去。
不过一盘棋,为甚么要那么当真呢?谁赢谁输,真有那么重要么?
莫青璃练的武功走的是阴柔的路子,四肢偏常人也较冷。只是练过一本叫做《焚天幽书》的心法,能够将热量集于一点,江湖上的“火云掌”、“寒冰扇”,大抵都是一个规律。
而此时这暖意附在钟离珞手上,柔软熨贴,却又带着些苦涩。
就好像在寒冬喝着放多了生姜的姜茶,暖人心却又苦到心里。
两人只是这么一坐一站,安静的静默。亭外此时又起了微风,隐约有风声穿过枝桠,沙沙的响。
莫青璃以为她会问她当年是怎么逃脱的,遇上了甚么人,又经历了甚么事,可她都没问,只是一直安静地望着她,犹如落花沾地,无甚音响。
原本莫青璃准备了很多话要和钟离珞说。
很多很多话,一句一句,都想说与她听,想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可此时看她娴静淡然的模样,莫青璃忽然释然了。
甚么话都不需要,她明白,自己也是。
莫青璃转头凝视着手里的黑色棋子,钟离珞瞧着莫青璃,空气中弥漫着木槿花的香气,随着风一并送了过来,混着两人身上皆有的药香。
莫青璃咬了咬下唇,半蹲下来,薄唇翕动,轻轻吐出了两个字:“阿姐。”
眼眶却立刻红了。
再多的话语,其实比不过一个温柔拥抱的慰藉。
钟离珞心里软成了一滩水,将面前的女子揉进了怀里。
莫青璃伸出双手环上女子的腰,将脸深深埋入她的腹部,女子抬手覆上她的发,由上及下,一寸一寸拂过,从头顶到腰间,就像她幼时曾经无数次揽她入怀。
王府灭门时她没有哭,被群狼包围时她没有哭,练功时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没有哭,在钟离珞温柔的怀抱里却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莫青璃在女子怀里许久,女子也一直保持着微微弓背的姿势,直到远处山影映上一层朦胧余晖。
“回去罢,好像很晚了。”莫青璃偷偷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从女子怀里抬起头,轻轻吁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幸好,眼泪已经干了。
“好。”钟离珞道,只是喉间低低的声响,似是在压抑着甚么。
莫青璃狐疑地看过去,只见她眉眼弯弯,用眼觑着她,眸子往下滑了滑,莫青璃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只见她腰腹间的白衣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赫然是一片水渍。
女子眼里含着桃花般绮丽的笑意,眸子里满满都是莫青璃窘迫不知所措的样子,莫青璃觉得脸似火烧一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情急之下做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
莫青璃飞快地抬起右手,张开手掌蒙住了女子的眼睛,好像如此便可不让人看见。
她的手掌温热柔软,只是掌心尽是薄茧,几乎灼伤了钟离珞的眼睛。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以后,莫青璃慌忙又收回了手,握拳藏到了身后。
女子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来:“汐儿,你怎么还同儿时一样,一害羞就蒙住人家眼睛。”
笑声清脆,借着风声传出很远,紫烟斜倚着柳树,折了根深褐色的柳枝夹在指间,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嘴角无声的牵了起来。
“紫烟,你好像很开心?”青衣站在她对面,见她笑,清俊的脸上也忍不住浮起温和的笑意。
“你听见没有。”紫烟闭上眼睛。
“甚么?”
“笑声,小姐的笑声。”
莫青璃与钟离珞就那么“对峙”着,直到钟离珞笑够了,捂住微微发疼的胸口低低喘息,莫青璃才假作冷下脸走到轮椅后边,低声责怪:“身子不好还要笑,也不知正经些。”
在钟离珞看不见的背后,莫青璃抬头望着远处,那里有高木秋风,重山绵延,一行大雁排成一字飞向渺远蓝天。
她方才冷着的脸忽然攒出一个极浅的笑来,听紫烟说,她好像这几年都不怎么笑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古来折柳便是送别之意,故而这通往三里亭的道路都种着两排整齐的柳树,只不过时令徙转,叶已枯黄,瞧来颇有萧瑟之感。
三里亭离丞相府的路程并不近,到右相府的时候已经酉时了。
右相府的前门如多数名门望族一样,两扇高大的红漆木门,门身很笨重,上面雕着古旧的花纹,庭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往上看则是高悬的象牙木牌匾: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