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前三日,莫青璃又去了趟右相府,这回钟离珞终于闲了下来,正在府里的一座水榭中弹琴,四面环水,琴声悠悠扬扬,是一支很古老的调子。
眼前仿佛是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雕刻精细的石桥,傍河而居的居民,居民楼板底下就是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上一级级伸出来,女人正在埠头上浣洗,而离她们只有几尺远的乌蓬船上正升起一缕缕白白的炊烟。
莫青璃倚在亭边,微眯着眼睛,慢慢的,原本听着调子的心思却渐渐转到了弹琴人清雅的脸上,还有那修长手指在琴弦之上的随意轻挑。
一支又一支曲子,钟离珞停下拨弦的手指,夕阳的余晖映在脸庞上,光影深深浅浅,说不出的好看。
微微抬眸看向莫青璃,道:“要不要试试?”
莫青璃摇了摇头。
“不会?”
点头,脸上微妙的一抹绯意。
其实莫青璃也不是完全不通,幼时虽然爱武,但跟着娘亲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琴艺,只是这几年再没摸过琴,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过来,我教你。”
钟离珞拉过莫青璃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双手环过她的肩,冰冷的手指引着她的手指覆上琴弦,一个音一个音的试过,再慢慢弹奏一些简单的调子。
两人脸颊轻贴,一个冰凉,一个却愈发滚烫。
“你瞧,是不是很简单?”钟离珞在莫青璃耳边轻柔低语:“方才那首古曲唤作夕阳箫鼓,如果琴艺够高的话,听琴的人是能够看见江南水乡的。”
这声音宛如蛊惑的迷音,一步一步让人深陷,不可自拔,莫青璃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这种轻言软语中,心甘情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青璃被凉风吹得清醒了一些。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依然在身旁女子的牵引下在琴弦上来回游走,入耳的,已经是方才钟离珞弹的第一支古曲,怔了怔,耳旁是女子温热的呼吸,然后过了片刻,面色陡然一变,眉头微微皱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正前方。
先前她心思恍惚,连周围的动静不对都没有发觉,若是以前,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蚕丝弦发出一阵颤音。
钟离夫人萧雪晴一身绛红色的百花飞蝶锦衣,手里一把织锦团扇,掩住了下半张脸,笑意连连:“琴弹得不错。”
“娘……”钟离珞颇为嗔怪的瞧她一眼。
萧雪晴也拖长了调子,对她道:“哎,娘在这里……”
又冲着莫青璃颇为隐晦眨了眨眼,眼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为娘其实只是来喊你们用晚膳。”
说罢风姿绰约地转身,留下一个袅袅娜娜的背影。
走到庭院拐角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轻笑着补了句:“晚膳不急着用,你们多弹会儿琴。”
钟离珞:“……”
莫青璃:“……”
东盼西盼,钦天监算好的日子终于到了。
十一月初一这日,天朗气清。
二更天,莫青璃便起了身。拿过床榻上铺着的团花绯色华服穿上,这是三日前钟离府送过来的,应当就是钟离珞亲手缝制的。
莫青璃不善女红,看不出是好是坏,就算钟离珞做的是一件乞丐服,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穿上。
红色锦袍质地上佳,上下都用炫目的金线滚过边,一眼瞧上去太过华贵,翻起袖口,才发现上面用银线压着盛开的雪槿花,雍容而不庸俗。
若是现下有专门的绣娘在的话,便会看出着锦袍上的绣艺并非几日之功,少说也得半年才能到此地步,单单是衣衫下摆处的鎏金云纹便要绣上一月之久,更枉论胸前用深色红线重绣的团花图案。
取过一旁同样用金线勾着火焰的玄色流云腰带系上,便连束发的玉冠上也嵌了红丝边,长长的流苏垂落到同样绯色的肩上,随着她的动作也一晃一晃的,轻柔极了。
莫青璃还是头一次着红衣,对着铜镜照了照,平日里玄色衣衫或多或少隐去了自己作为女子的阴柔面,现下因着一身喜气,眉目间透出的妖娆愈发明显起来,那自然流露的风情竟怎么掩也掩盖不住。
今日的易容看来要下大功夫了。
待一切整理好之后,天已大亮,正好去迎亲。
锣鼓喧天,仪仗成龙。
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色。
长长的迎亲队伍,几乎比得上王爷立妃了,那些人大多是京都里鬼楼的人,今日是莫青璃的婚礼,就算她想不出谁会胆敢破坏皇帝钦赐的婚姻,但也容不得出现一点问题。莫青璃胸前戴着大红的胸花,跨上同样脖子上系着红花的高头大马,便往右相府而去。
初冬的天气有些寒意,早晨日头还未完全散发出它的温度,但丝毫不阻挡百姓们的兴致,道路两旁熙熙攘攘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零零碎碎的议论声不断从风里飘过来。
“瞧,那个就是新科状元,生得也很俊呐,不比那个卫公子差啊。”
“甚么叫不比卫公子差,我们莫公子比卫公子俊多了好不好,你没看见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么?你们家卫公子连笑都不会笑的。”
“喂,你这甚么意思,卫公子那叫清高,不苟言笑,你晓得甚么。”
“不会笑就是不会笑,清高甚么?”
话题中的两个主人公明明没有如何,街旁几个年青女子倒是为了两个自己毫不相熟的“公子”吵起来了,争得面红耳赤,好像哪方争赢了就会使她们所垂青的公子钟情于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