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昨夜秋风入汉关
时光潺湲而去,到了仲夏时分,蝉鸣鼓噪,天气越來越燥热,玄凌的脾气亦见长,前两日为了些许小事斥责了随侍的汪芬仪与穆良媛,连性子最温厚的福贵嫔亦被呵斥了几句,后宫不免人心惶惶。
李长在我面前诉苦时,刚因茶水稍热而被玄凌将茶水都泼在了身上。伴随圣驾数十年,李长大约也是头一回受这样的委屈,我只得好言抚慰。
蝉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花宜轻轻打着扇子,我心口烦恶,起身往后堂去午睡,吩咐道:“用粘竿将那些蝉都粘走,仪元殿前也是。”
如何可以不烦忧呢?
暮春时,赫赫的摩格大汗趁着万木复苏,水草肥美之时,自恃粮草充足,率二十万铁蹄自都城藏京直逼距上京只有八十里的“雁鸣关”。
落铁山是赫赫与大周北疆临界之地,而雁鸣关恰如一道铁锁屏障,一旦被赫赫冲破,旧都上京便如铁齿被断,连如今的京都中京亦会暴露在赫赫铁蹄骁勇之下。
如今赫赫摩格可汗乃英格之子,一向野心勃勃。这些年來厉兵秣马,不断吞并赫赫周遭的一些弱小部落,壮大自身。而玄凌这些年一直把精力放在西南战事上,力图收复疆土,后又为平定汝南王费了不少精力,难免对赫赫有所放松。因而赫赫大军率狼烟南下之时,雁鸣关将士不由乱了手脚抵抗不及。好容易勉强守住了雁鸣关,玄凌一怒之下派大周十五万大军远攻赫赫京都藏京,然而大周将士生长于富庶锦绣之地,不惯沙漠苦热,加之今年天气炎热难当,士兵中暑昏厥之人不少,尚未开战便已节节败退。
玄凌气急交加,不由大叹,“军中无可用之人,若是齐不迟尚在有多好!”
可惜齐不迟只有一个!大周多年來崇文薄武,朝中将才凋零,已是无可挽回之事。
国势危急,连太后亦跟着忧惧交加,再度牵动沉疴,终于在五月二十七那日崩于颐宁宫西殿,驾鹤仙去。
举国哀痛,太后送入梓宫那一日,孙姑姑触柱而亡,陪着太后一同去了。
玄凌痛不欲生,极尽孝道,为太后上谥号“昭成”,全号为“昭成孝肃和睿徽仁裕圣皇后”。先帝废皇后夏氏之后并无再立后,最后唯有昭成太后相伴同葬“献陵”。又命大臣隆重治丧,自己则着重服为太后戴孝,并辍朝一月不御正殿。
内忧外患,玄凌难免肝火旺盛。
丧仪之后,玄凌整个人瘦了一轮,嘴唇也因旺盛的内火干裂而焦灼。我不免心焦,端着煎了一早晨的莲心薄荷汤往仪元殿去。
案头奏折堆积如山,玄凌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北窗下凉风带着树叶草木的清新自他面上拂过,那种郁结之气便如山雨欲來时的重重乌云凝在了他眉心,久久不肯散去。
他的声音有无限疲倦与疏懒,连眼皮亦懒得抬,随口道:“你來了。”
我款款温言道:“炖了些凉茶,与皇上静心平气的。”
他轻轻“嗯”一声,道:“搁在那里吧。”
向午时分,一缕艳阳从长窗里透进。夏日的暑气如温泉热汤,蓬蓬勃勃洒落下來,更教人觉得紧闭的殿内窒闷异常。
我索性打开长窗,顿觉视野开阔,所见之处,风动长林,满眼疏朗青碧,顿觉心胸畅然。
玄凌蹙一蹙眉,“关上窗,朕不喜欢听那风声。”
我清淡一笑,伸手在错金小盒子里蘸了些薄荷油为他轻轻揉搓太阳穴,“雁鸣关虽已风声鹤唳,但皇上天纵英明,自可呼风唤雨。”我柔声询问,“将帅的人选,皇上可还要更改么?”
他神色苦恼,“除了朕的姐夫驸马陈舜和抚远将军李成楠,再无他选。”
我试探着道:“皇上何不让六王与九王一试?听闻两位王爷还领着京城骁骑营的差使,还是有些担当的。”
他焦黄的面孔透出暗色的潮红,手指“笃笃”扣在桌上有沉闷的响声,迟疑道:“老九年轻未见过世面,老六么……”“他思量片刻,沉声道:“亲王不可握兵权,你忘了汝南王的旧事了么?”
我只得敛声,“臣妾不敢忘。”
他沉吟着道:“你兄长他……”
我心中一沉,忙道:“哥哥为着昔年之事身子坐下了病,他日夜想着为皇上尽力杀敌,奈何身子大不如前,他也是忧心如焚,眼下只好先在驸马手下历练,实在当不得大任。”
他点点头,颇有愧色,“当年你兄长之事,是朕莽撞了。嬛嬛,你怪不怪朕?”
若有愧意,何必到大敌当前之时才萌生?我蓦然想起哥哥昔日之言,“我即便有心报国,也只敢尽副将之责。若要在皇上手下保全满门平安,谁敢统帅万军领将帅之命?前事不敢追,我也只能如此了。”
我转瞬的沉思并未逃脱玄凌的目光,他再次追问,我眸光流婉,轻轻道:“臣妾想起了荣嫔,若非皇上宽厚,臣妾一早便容不下这慕容家余孽。”
他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这些事莫要再去想它了。”他抛出一卷奏折到我手中,闷声道:“你看看这个。”
我取过展开一看,不觉失色,“摩格要上京拜会皇上?”
玄凌“哼”了一声道:“他敢这样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在粮草充足之故。赫赫南下每每败于粮草不足,此次摩格早有准备,他厉兵秣马多年,蓄有不少粮草,又在雁鸣关外大肆收掠,才敢放出这等狼子野心。”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