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殿中有沉静如水的檀香气味,轻烟袅袅不散,恍惚让人有置身世外之感。晌午的太阳并不过分的晴朗,是轻薄的雨过天青色瓷器一样光润的色泽,叫人无端的平心静气。
殿中安静,隔着春衫绿的窗纱向外看,那繁闹的灿烂春花也多了一丝妥帖安分的素净,连阳光的金也是迷朦的,像遥遥迢迢隔着的雾气。
太后的气色尚好,靠在临窗的镶嚼银茸贵妃长榻上,就着孙姑姑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药。
我恭恭敬敬请了安,太后随口叫了我起来坐着,道:“有些日子没好好和你说话了,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我答道:“并没有什么事,左不过是打发辰光而已。”
太后头也不抬,道:“那就说说什么打发辰光的事情,哀家听着也解解乏。”于是我絮絮拣了些有趣的来说。太后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似乎是听着,一手接过孙姑姑递上的清水漱了口,蹙眉道:“好苦。”
话音未落,殿中的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后宝蓝裙裾一晃,盈然出来的竟是眉庄。眉庄看我一眼,也不多说,只端了一个白瓷盘在手中,盘中搁了数枚腌渍得殷红的山楂。眉目含笑行至太后身前,道:“这是新制的山楂,臣妾命人做得甜些。酸甜开胃,太后用了药吃这个最好不过了。”
太后面上微露一缕笑,道:“算你这孩子有孝心。”说着拈了一枚含了,点头道:“果然不错。“眉庄低眉而笑,神情谦顺大方,道:“太后喜欢就好。臣妾只是想着,药是苦的,若食极甜之物口中反而难受,不若酸甜来得可口。”
太后颔首而笑,很是赞同。方才转首看了我一眼,不疾不徐道:“莞贵嫔,你可知罪?”
本一同和睦说着话共叙天伦,一室的平和安详。骤然听得这样一句,心颤颤一跳,却不知何处犯了忌讳,慌忙跪下道:“臣妾惶恐不知,请太后明示。”
太后目光锐利,直逼得我不敢随意抬头,惴惴不安。太后微眯了眯双眼,冷冷抛下一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一己妃嫔之身干预朝政。”
眉庄站在一边,听太后这样神色说话,一惊之下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手中端着的瓷盘拿得不稳,盘中盛着的山楂立时掉了出来,“骨碌”滚的老远,只留下深红的点点汁液,沥沥一地。
太后斜睨她一眼,道:“哀家问她,你倒先慌了。”
我一时心乱,不知从何答起,忙俯下身叩首道:“臣妾不知太后为何这样说,实在是不敢犯这样的死罪的。”
太后坐起身子,她并不疾言厉色,只是眼角的皱纹因肃穆的神情而令人备觉严厉,她不愠不火道:“哀家准你自己说,追封太妃一事,你有多少参与其中。”
我磕一个头,方才道:“太后的话臣妾无比惶恐。臣妾再年轻不懂事,也晓得后宫妃嫔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的遗训,臣妾绝不敢违背。皇上是圣明的君主,追封太妃之事心中早有决断,岂是臣妾能够左右的。臣妾所能做的,只是劝慰皇上不要为操劳朝政而伤神。若说到‘参与’,也只是在内阁为太妃议定的几个封号中为皇上稍作参详,再交给皇后和太后择定。”我仰头看着太后,道:“臣妾愚昧,以为追封太妃是后宫之事,才敢略说一二句话。若说朝政,是绝不敢有丝毫沾染的。”说完忙忙低头。
太后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似能把我看成一个无所隐瞒的水晶人儿,缓缓道:“纵使你无意于朝政大事。但是你敢说,此事之中你无半点私心?”
适才一番话说完,心情稍为平复,情知过分辩解反倒不好,于是道:“太后明鉴。追封太妃一事本与臣妾无利害相关。”我停一停,迎上太后的目光,道:“但说到私心,臣妾却是有的。”
我见太后只是听着,并无责怪之意,渐渐安心些,道:“臣妾深居宫中,虽不闻外事,但宫中众说纷纭,总有一些是听到耳中的。皇上是一国之君,总忧心于朝政,废寝忘食。臣妾得幸于皇上,能够侍奉左右,只是希望皇上可以顺心遂意,天颜常展。”我思量几番,终于还是说出了口:“但是有时却天不遂人愿。”
太后是玄凌的生母,更曾执掌朝政。有些话、有些事,实在是不需要也不必瞒她。太后若有所思,道:“哪里是上天不顺从人愿呢,只怕是有人要逆天而行了。”
我跪在日光的影子里,背脊上隐约有毛躁的热和不安,刺刺的痒。我细声道:“太后所言极是。但臣妾知道,皇上是上天之子,必然能受上天庇佑。臣妾不敢,也无能参与政事,只能在皇上饮食起居尽量用心。若有私心,也是臣妾一点上不得台面的私心,太后今日问起,臣妾也只好照实说了。臣妾希望皇上万岁平安,臣妾也能得以眷顾平安终老。”
太后听完我一番辩解,神色略有松弛,随手挽一挽散落脑后的头发,和颜道:“这点私心,后宫嫔妃哪一个没有?也罢了,你起来吧。”
我这才如逢大赦一般,整敛了衣容起身,恭谨垂首站于一边。太后抚一抚身上盖着的折锦软毯上的风毛,徐徐叹息了一声道:“你的私心,人人都是一样。有了皇帝才有你们。皇帝在,无论这宫里失宠的还是得宠的,终究都有个盼头、有个指望。若然皇帝不在了,皇后自然是没说的,贵为太后,就是曹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