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承祖也站直了身子,他不能老趴靠在盲杖上,他没坐倒,他的手紧紧抓住盲杖,稳住自己的身体。
他突然不再喘息,紧闭住嘴唇,一滴鲜红挤出他的嘴角,在下颌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弧线,然后艳丽地从他下巴上一跃而下。他的胸口起伏了几下,嘴唇再也闭不住了,一团红沫喷出,随后在黑暗的廊道里散成一片粉红的雾。
鲁承祖还是受伤了,他到底是老了,而且在最后的时候,他承受了双倍的冲劲。
四人中独眼年轻,又有功底,是状态最好的,其次是瞎子,贼王毕竟是贼王,而且他受的是侧滑之力,虽然了撞碎木靠背,让他觉得骨头断裂般生疼,但大部分的力已在侧滑中卸掉。再就是鲁一弃,他虽然不是练家子,但年轻,又在洋学堂里练过长跑,最重要的是最后阻挡时的冲撞力,大伯帮他挡了大半,所以他主要是累,没其他问题。
瞎子已经跳下坐栏,他听到有人口中喷血,这种喷血的声音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他曾经听到过无数次,有对手的,有兄弟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伸从怀里摸出一个乌玉瓶子,递出去,取五粒吞下。
鲁承祖没接,他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独眼放下手中钢链,两步赶到,接过乌玉瓶,拔掉塞子,倒出五粒药丸,一把捂进鲁承祖口里。递回乌玉瓶的同时,又接过瞎子手中的牛皮水壶,给鲁承祖口中灌入两口水。然后随手把水壶递给鲁一弃,自己小心翼翼地把鲁承祖斜背的木提箱摘下,把他扶坐在上面。然后自己也从腰间一个斜背布囊中抽出一个书本大小的扁平银酒壶,打开盖,十分仔细的抿了两口,把酒含在口中慢慢咽下,随后又把酒壶塞回腰间。
鲁一弃喝了两口水,终于缓过劲来,爬起身来,把水壶交到瞎子手中,瞎子自己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他灵敏的耳朵已经听到递过来的水壶发出的咣咚声,他连忙一把抓住,他的喉咙早就象冒了火。
他拿住水壶后,手往后轻轻一撤,与此同时,他耳中听到一声惊讶的轻呼:啊!,那水壶依旧在鲁一弃的手中。瞎子也没放手,但他没再往回拿,这异常的情况让他汗毛立竖。他不清楚怎么回事,他看不见,他也没听到什么异响,但鲁一弃的惊讶让他感到极度恐惧,那是他自己见到或听到什么可怕事情所难以比拟的。他一动都没敢动。
鲁一弃的这一声也惊动了独眼,独眼猛打个机灵,那第二口酒差点没呛到。他也没敢动,只是将眼角慢慢瞟向鲁一弃。
值得高兴的是鲁承祖也被这一声惊醒,他坐着也没动,只是很费力的抬了抬头,用虚脱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侄子的脸。
鲁一弃并未意识到三个人的神情,他呆呆的看着水池的中央,从粗重的呼吸中挤出几个字:我们没有动!
他的话让独眼和鲁承祖也不由地随着他的视线瞧去。水池中依稀还是那几块嶙峋的太湖石,依旧看不到对面和两边的情形,只有弧形的屋脊和翘起的飞檐告诉你那里也许有个门楼子存在。
对,他们眼前的情景和未进入回廊时见到的一样,他们这番狂奔竟然没动地方。
不对!他们现在已身在廊中,距离廊口已经不知有多远,但肯定不是在廊外,怎么可能看到应该在廊外才能见到的情景?
鲁承祖手里的气死风灯在刚才拦阻时已飞出去,滚落在七八步外,但并未摔坏也未熄灭,不知那灯是个怎样的构造,侧倒着依旧明亮。借着这光亮向前望,那垂花门的影子依旧模糊,而且反而好象离得更远了。
瞎子瞧不到,但他没问什么,鲁一弃的话让他的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分。他现在的脑子在飞快的转着,在回忆,在计算,他试图能记起进廊后到底走了几个组合的步子。
独眼也在想,他在寻找进来后的每一个细节和见到的所有东西,他想知道在进外院的时候有没有疏忽了什么?
鲁一弃也在想,他在脑海里翻腾一切他所知的知识,看能否解释面前状况。
鲁承祖想得最多,他是最受伤的一个,不止身体受伤,他的心里更受伤。虽然两门间真正的争斗也只是几代之前才开始,但自己门中似乎总是落在下风。也许是祖宗的立意不一样,出发点不一样,目的不一样,手段不一样,子孙的悟性也不一样。
他在叹息,他终究是个匠人,虽然为了冥冥中的定数他不断努力修习技艺,虽然为了知己知彼他半路出家修行道术,虽然为了补齐**之力他不断网罗江湖人才,虽然他早已放弃门户之别,将家传秘术广传有缘之人。但终究起步太晚,比起对家的千年积累,比起对家曾经位极天下的保障,比起对家不惜代价、手段的搜刮,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二十年前他能从这里逃出去,不知是有何侥幸。现在,十几年的修炼反而还不如以前,他不知道是对家进步更快还是当年真是别人放了自己家一马。
这一趟他没准备把命带走,他知道八极之数已到,那事情是必须做的时候了。祖宗留下一份技艺,养育了代代子孙,祖宗留下这个使命,却是为了所有百家姓氏的子孙。但能不能做成他现在连半分信心也没有。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胸中一阵翻腾郁闷,象颠簸在汪洋中一叶小舟中那般眩晕。
所以他得抓住点什么,哪怕是根稻草。
他的心平静了,他的思想清醒了,他知道那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