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轻扬,带来了夏日中难得的清爽,早起的小贩吆喝着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长街两侧的商铺三三两两陆续打开了门,街道上渐渐呈现出一片繁荣的景象。这里是大晋的京城东都,无论边关战事怎样吃紧,国内局势如何动荡,这里都一直保持着贯有的模样。
步伐齐整的士兵从街道穿梭而过,前往四方城门进行轮岗,街道两旁的铺子中时常会有人拿出刚买的馒头塞到过往的士兵手中,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奔向远方。
“嗨,云宝云宝,听说你们家卫将军又打了胜仗了?啧啧,可真是了不得呀,那么年轻就已经位居二品了,这回皇上还能再赐个啥?”
“陈大爷陈大爷,您老别拉我,我们还得赶去换岗呢,这馒头您老吃,我走了,走了啊。”云宝被陈大爷揪着后腰左摇右晃,差点被拖出队列,他知道陈大爷每日闲得无聊总爱道个长短,也懒得与他计较,急急挣脱之后回到了队中,陈大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呵呵一笑,回身冲着两旁的人道:“欸我听说啊,这卫将军就快回来了,威武侯府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九原战乱几年,可亏得他们父子俩一同上阵才把那群蛮子给赶了出去,那孟小侯爷年纪轻轻就位居二品成了咱们大晋最年轻的卫将军,你们说,是不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啊。”旁边有人接过了话,附和着说道:“听说少将军莫寒与他交情甚深,他二人当初合力组建御林军对抗武贼,可没少吃苦头,而今两人一个平了内乱,一个驱了外敌,皇上定龙心大悦,对他二人愈发重视,这封赏嘛,自然不会马虎。”
“嘿,我大晋有了这等贤才当真是国之幸事,又何愁国运不昌,民心不振呢。”
“是啊是啊。”
人群感慨一番之后便各自散去,不管方才的讨论有多么的绘声绘色,对他们来说那也只是遥远到不着边际的东西,每日碰到一处磕磕牙,闲话一番,天天都是如此,说完便罢,而今日,却偏偏就有一人站在其中,将他们的话听入了心。
“皇——主子,这些人不过是闲得无事磕牙罢了,他们——”
指尖微扬,李宗治打断了宗然想要解释的话,先是默不作声的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卫将军府,然后一个转身,抬步走开了。
“主子!”宗然着急的喊了一句,示意身后的侍卫紧紧跟随,确保皇上的安危。
该死,自己就不该让皇上来这里,九原战乱平定之后,民间的百姓们几乎已将小侯爷给神化了,从川西剿水匪,到东渝夺楼船,从十方救父到勇取盘龙关,再到后来数不尽的大小战役,渐渐的关于小侯爷的传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奇,甚至有人说曾在他所过之处看见一条腾空而飞的金龙!那可是龙哪,是天子的象征,那些口无遮拦的百姓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会闹出多大的事情,又会给小侯爷带来怎样的灾难!
皇上是生气了吗?就算看不到他的脸色,也能感觉到他所表现出来的不悦,也难怪,小侯爷虽立了功劳,但再怎样也只是个臣子,哪有臣子的荣耀能盖得过天的!
“主子,主子,咱们出来有一会儿了,这太阳一出就热得紧,不如便回去了吧。”
李宗治一路急走,对宗然的叫声置若罔闻,眼见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越来越热,宗然心底有了忐忑,他又跟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小侯爷府的门前,而皇上正一动不动的侧目看着旁边的那座府邸大门。
无瑕小筑!
皇上他……
是在看那头吗?
因久未有人居住,两座院落都显得十分萧瑟,两道门离得不远,朱红的门上都蒙着薄灰,鎏金的铜环也皆黯然失色,透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荒凉。
李宗治站在那里,看着小筑门上的那四个大字,渐渐的有了恍惚。
一眨眼三年过去了,还记得当初的那个晚上,自己第一次见到了那人,当时的他带着满腔怒意从小筑奔出,跳入了湖中,结果犯了心疾差点没命,是自己救了他,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当时的自己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如果知道了……
如果……
知道了……
又会怎样?
自己会袖手旁观,任他生死,还是依然会伸出双手,将他从水底拉出?或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若非当初自己救下了他,而今的九原战场又如何有他的鼎力相助!所以说,他的命运与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有了交集,或许是从那一夜开始,又或许,在大戍亡国之时就已注定!
无瑕,九原的战争结束了,白炎要回来了,你……
也要回来了吗!
脑中闪现着无数的可能性,脚步便不由自主的朝了那头而去。
宗然呆呆的看着皇上的举动,叫苦不迭的顿起了足。
糟,皇上这是又记起了什么?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自己就已经觉察到皇上对无瑕公子非同寻常的情意,他虽未有表现什么,但从那日在东都大殿之上他亲自为公子解围,到后来默认小侯爷为公子讨花治病的种种,都表现出了他对旁人从未有过的真心;或许在公子还是冷公子的时候他会因其身份而有所顾虑,可现在公子已不再是那个统领反晋势力的最高领袖,他也不再是任人鱼肉让人操纵的傀儡皇帝,或许因此……
后背一凉,宗然怔怔然看着李宗治离去的背影,为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荒唐想法而出了一身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