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上在等待时机!”
“是,一个最佳时机。武飞云去了巨鹿有这么一段日子了,他若再无行动,倒是朕小瞧了他了。”李宗治说完冷冷一笑,继而抬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若要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去摧毁一样东西,那么,便要先毁了他最在意的东西!孟白炎如今除了那人,最在意的,最害怕失去的,当便是远在白山的爹爹了。所谓有得必有失,一个人,怎能如此幸福的拥有所有一切呢;朕都不曾拥有的,他又凭什么去拥有!”
双手狠狠一握,眼中透着涔涔寒意,李宗治的心里竟涌起了一种无端的嫉妒,这种嫉妒令他自己都暗自惊心!可是,却竟然压抑不住!
为何自己身为君王,竟会嫉妒一个小小的侯爷!
因为他自小有双亲的疼爱,顽劣的名声也因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来,他不顾世俗眼光爱着的那个人也那般深深的爱着他,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无数能为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是这样吗?只是这样,便让自己嫉妒得要发疯了吗?
是的,是这样的!还因为他有个事事都为他考虑,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娘亲,自己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佰茶出事时,为她来博取幸福的,不惜触怒君威的,不是自己的母后,而是自己的姨娘!是孟白炎的娘亲!为何他就能拥有这一切?为何自己还需假手于他才能够夺回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为什么?!
“皇上,夜凉雪大,皇上还是回轩城殿歇息吧。”眼见那人脸上阴晴不定,宗然脊背冒汗,心头乱跳。皇上的意思是,他要用仇恨去激起那人的斗志,不惜以九原将士与十万众的百姓来做陪葬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受了委屈只会躲在轩城殿中哭泣的孩子不见了。曾经的他也因他心爱的女子去努力争取过,最后却落到了一个被出卖的下场,当武凡中带兵从他眼前将宇文邕将军带走,然后将拟好的处斩宇文一族的圣旨丢在他面前,强令他盖下玉玺之时,他突然出奇的平静,而自那以后,他便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然他的心却藏得更深,深得看不见底!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晋文帝了!
皇权之斗便是如此,以鲜血与杀戮铺成的道路,必定白骨皑皑,尸骸满地!
“公子为何还不睡,可是伤口痛得睡不着?”弦伊推门见无瑕依然坐在桌旁,忙将门一关,走过去拿了披风给他披上,然后从他手中拿过手炉加了小炭块进去。
“睡不着,风太大,总感觉在耳旁吹过一般。”
“公子五感敏锐,这蓝水阁的风也的确是大了些,要不,我去叫了大家来,陪你说说话。”眼见无瑕眉间落寞,弦伊怕他一个人呆坐又想了那不该想的人,是以回身准备去叫大家,人多了热闹了,公子也不至于胡思乱想。
无瑕何等聪慧,听她说话便知她心思,眉头一蹙,透着一股孩子气道:“你只将程颢一人叫来便是。”
弦伊一听,知道公子洞悉了自己的心思,恼了,使小性子跟自己置气,不禁抿嘴一笑,道:“何时才能不这般孩子气,一被说中了心思便恼羞成怒,看将来——”
话语突然顿住,弦伊慌忙的将桌上的书卷一收,道:“我去给公子做点吃的。”说完忙不迭的出了门去,到了门外才微微舒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烛火前静默不语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看将来小侯爷该怎样受得住这性子……
这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一直以来,便连自己都已经无法将那人从公子的生命中剥离,何况是他!
指尖从手炉的雕花上轻轻拂过,被烛光映亮的黑瞳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双眼渐渐迷离,那烛火中出现的笑脸拨动人心。
“白炎,你还好吗……”
夜幕散去,寂静的山谷慢慢恢复光明,风雪依然肆虐,被困在其中的将士们却以其顽强的斗志扛过了风雪的严寒。道路已经通畅,大队人马向着前方聚集。白少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战马,看着那些已经伤痕累累的将士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跃上马,于风雪之中扬声高呼道:“众将士听令!”
“在!”
“打起精神,向着谷口全力进发!”
“吼——”
“吼——”
死去将士们的尸体无法带走,皆被整理得整整齐齐靠在了崖壁边,那场景让人心酸,然那黑压压的长龙从兄弟们的尸体旁走过之时,却未料到自己正朝着一个更深的深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