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燕加快脚步,回到郑教授家中。
她赶紧把保温桶里的粥盛到碗里,端到卧室去。
站在卧室门口,她努力平静着心情,深呼吸,然后才鼓起勇气敲门。
“夫人,我去买了您最爱吃的粥,您尝尝吧。”
夏白萍坐在窗户边,她看着张南燕,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张南燕的身上顿时升起了一股冷意,她不安地把粥端过去。
张南燕就算不敢看夏白萍的脸,她也感觉得到夏白萍正阴沉地盯着自己。
张南燕鼓起勇气,说:“郑教授说您爱吃瓦罐粥,我刚去买回来的,您尝尝吧。”
夏白萍低头看一眼,开口说:“你真是有心啊。”
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张南燕却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她听出了语气中的嘲讽。
夏白萍拿起勺子,一下一下地挖起粥又倒出来,说了句:“二十年了,什么都变了,这个粥倒是没变化。”
她就这么翻动着粥,却并不往嘴里送。
窗户开着,穿过花园,远远传来学生们欢呼和呐喊声,应该是篮球比赛进行正酣,隐约听见女大学生们有节奏的呼喊,“安桥,安桥……”
“年轻的女孩儿啊,就是这么不管不顾,好像只要自己奋力喊出来,就能拥有一切似得。”
张南燕的心提起来,她听不出这句话的情绪,是感慨,还是讥讽?
“不过,也只有年轻人才敢这么豁出去,你说对吗?小张?”
张南燕小心地回答:“是的,年轻无畏。”
“呵呵……”夏白萍咯咯笑起来:“错!是因为愚蠢无知才不知道自己的丢人。”
张南燕难堪地低下头去。
今天,夏白萍的心情似乎很好,她没有继续挖苦,而是吃起了粥,甚至破天荒地吃了小半碗。
“粥的味道还是一样得好啊。”
“您喜欢吃就好,我今天特意请教了老板熬粥地秘诀,您想吃了我随时给您做。”
夏白萍露出好奇的神情:“老板告诉你了?”
“嗯。老板说,‘不能心急,要熬够时间’。”
夏白萍大笑出来:“你竟然真得相信……太好笑了……”
夏白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十年前,夏白萍和郑帆还是一对大学生情侣,他们玩遍首都城、吃遍首都城,最喜欢吃的就是熬得绵软醇香的瓦罐粥。年轻的夏白全身心沉浸在爱情之中,憧憬着如童话般美满的婚姻,她一心只想为了爱人洗手做汤羹。她就去问粥铺老板,做粥的秘方是什么?粥铺老板一边慢悠悠查看着一排小煤炉,一边说了句:“想吃好粥,就不能心急呦,文火熬煮五个小时,差一分钟都不行。”
夏白萍越笑越大声,一直笑出了泪花:“真搞笑,谁会愿意花几个小时去煮一碗粥?与其浪费那么多时间,干脆不要吃好了。”
和夏白萍共处一室,简直就是煎熬,她说的话尖酸刻薄,她的笑疯狂痴癫,她的脾气变幻莫测,张南燕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只能沉默应对。
这是天大的心理压力,张南燕终于理解了郑教授身上挥之不去的疲惫来自哪里。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郑教授宁愿加班也不愿意回家,为什么他要在家门口徘徊……
坏了!
张南燕忽然记起来,第一次和夏白萍见面时,从郑教授一进楼道她就能听出脚步声,那么自己这些天的每一次迟疑、每一声叹气岂不是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难怪,每次自己强做出笑脸,或者做出关切举动时,夏白萍都是那种讥讽的神情,她早就看透了所有人的伪装,难怪她肆无忌惮地嘲笑和咒骂啊。
想到这些,张南燕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恐惧在她的心里升起。再看夏白萍大笑的样子,那分明就是讥讽,似乎在说“继续装啊,虚伪的跳梁小丑!”
“我该说你是天真啊,还是愚蠢呢?”夏白萍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太好笑了……”
张南燕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一个小丑,或者说像一个自作聪明小孩儿,自以为自己坚强地维持自尊,可实际上哪有什么尊严,仅有的遮羞布也被夏白萍肆无忌惮的嘲弄撕扯了去。
被人打骂固然可怕,可这一刻,尊严丢尽的感觉比被打被更让她难堪。要是这时候地上有个洞,张南燕一定毫不犹豫地躲进去。
这时候,从窗户外传来一阵对话。
一个女孩儿骄傲地说:
“你一直跟着我,有什么事?”
一个好听的男孩子声音响起,只是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
“hi,我的名字叫安桥,平安的安,桥梁的桥。你好。“
“你好,我叫黎春晓。“
“春眠不觉晓,很美丽的名字,和你本人一样。”
“谢谢,不过,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吧?有什么事,请直说吧。“
男孩子的声音透出那样的期待和兴奋。
“我遇见一个女孩子,一眼我看见她,噢,我就知道,我必须找到她,否则,我会遗憾终生。你明白吗?“
“我们国家的语言叫做‘一见钟情’。“
“对,就是一见钟情。我需要找到她,所以我来找你。“
就算张南燕没有看见,也想象得出,黎春晓的表情一定是高傲而得意的。
“嗯,首先,谢谢你的欣赏,遗憾的是,我已经有爱的人了。”
“噢,不,你误会了。我一见钟情的女孩儿是比赛前和你一起的女孩儿,你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