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岛的大明移民一共只有十四人,男女各半,没有老人,年纪最大的不过三十来岁,小的则还在襁褓之中。除了脸色很差之外,成年男女都穿着中途由运输方提供的华美式汉装,因为中途也多次停靠休整过,所以一身上下还算干净。
一番交接公务之后,移民们被警察领着去岛上医院做例行身体检查。当警察将队伍领进一座白色三层建筑的时候,几名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备队士兵将大门锁了起来。
身后的大门关闭,然后众人被告知一个个进入更里面的小门。望着门口的华美兵丁,移民队伍中年纪最大的、只有头皮一点点短发的男子显得有点不安,仿佛对眼下的落脚地和在场的警察有点警惕。
“姓名?”
“陈焦。”
“年龄?”
“虚岁二十六。”
“以前做什么的?”
“出家人,已还俗,有一把力气,会木器活。”
“籍贯?”
“福州府。”
男子下意识地就回答着一个个问题。
“福州?感觉口音不太像吧……既然这样,警察先生请把他带出去吧。”
正在重新核对移民资料的年轻护士一愣,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一名华裔警察,只见警察走上前,一支手抓向男子的胳膊。
也许打下船开始,男子就一直莫名的紧张,一见华美警察的动作,马上条件发射般就抢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然后狠狠扭到了一边,接着手掌击中对方后脖,将其打晕过去。
另一名欧裔警察一看大惊,慌忙拔枪,但还没等他把转轮手枪摸出枪套,就被冲来的男子一拳击中腹部。这个牛高马大的警察,居然当场口吐白沫软软倒在地上。
护士的惊叫声传到了大门外,两名国民警备队士兵闯了进来,刚举起步枪,就看见那名暴走男子正一只手掐着护士的咽喉,身体退在角落里。
大概没人会觉得经过层层筛选、已经沦落到移民海外的大明难民中还会有人闹事作死,一场例行公事的移民身份核对居然就变成了一次暴力对抗。
“你们想干什么?!”
男子的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比之前嘶哑了很多,口音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似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别紧张,先生……我们只是核对下身份,好为你填写个人医疗卫生卡……警察先生是准备带你去做身体检查,仅此而已!”
被挟持的护士已经吓晕过去了,现场一位年轻欧裔医生也吓得连连摆手。
男子一愣,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里吓晕的护士。下一秒后,就被冲来的国民警备队士兵一枪托砸倒在地。
……
桃源市警察局,短发男子反手被拷在椅背上,面前一位青年华裔警察正皱着眉头在审问。
“陈焦,男,二十五岁,上船前登记为福州人,还俗的和尚,做过木匠。不过这个身份肯定是假的,你身手那么好,应该是经过很多年的军事训练,倒是隐藏很深啊。”
华裔警察把移民资料丢到一边,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欢迎任何一位从明朝来的移民,也理解大家的困难和过去,但不希望产生任何信任危机,更不希望有人带着其他目的上岛——即便是经过了好几次筛选。”
年轻的华裔警察是第一批次到达百慕大双湾市的明朝难民生下的第二代,几年前才全家移居桃源岛,这些年也没少见过离家万里后有些失态的明朝难民。
男子默不作声,只是呆呆看着地面,但听到对面华美警察的话并没有把情绪放松下来。
正说着,门开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华裔老人走了进来。
“李伯,听口音应该是你老乡,你们先谈谈。”警察说完,就退出了房间。
“小哥也是大明松江人?哎,二十多年了……老头子我祖籍大明松江府嘉定县,现任桃源市民政局副局长。这可是难得碰见一个地道的松江故人啊!呵呵……”虽然对方还被拷在椅子上,但老人还是很热情地坐到了对面。
“老人家,嘉定好惨……”好几个月过去,今天终于听见了地道的乡音,男子眼圈一红。
“此话怎讲,莫非又是水患?哎,那些年天灾不断,老头子我一家当年就是走投无路才出的海……现在日子安稳了,但人也老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去看看。”
大概是听多了、见多了这些旧事传闻,老人也跟着在感叹。
“并非水患……清兵南下,陷松江,行剃发令,嘉定、太仓各地军民举事,然清兵势强,松江军民死伤枕籍……”男子终于呜呜哭出了身,全身都在颤抖,“我本名王会武,嘉定县城门巡检伍长,随沈犹龙、陈子龙等大人起兵……之后,被猪油蒙了心,与张把总半道而降,助清兵攻破府城,害沈犹龙大人、陈子龙大人于非难……事后良心不安,逃出清营,又恐有人追究叛降之事,故剪辫去发、改名换姓一路流落到福州……”
松江等地的抗清举事可以说大幅延缓了满清的南侵步伐,投靠满清的前明朝总兵李成栋是大杀出手,直接死在满清镇压之下的明朝松江各地军民至少十万以上,尤其是嘉定县,更是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三次连续大屠杀。
随着包括扬州大屠杀、嘉兴大屠杀、江阴大屠杀等等内容一一展开,坐在王会武对面的老人的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