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浩只觉心烦,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人赶紧拖下去了。徐家的人,他是一个也不愿见的。
身在牢狱之中。四周是高高的墙。铁铸的围栏,宣告了自由的终结。徐长风缩在一角。黑漆漆的世界,让他颇觉不安。
他格外怕黑,这些年,每晚在府中睡下的时候。房中的火烛总是彻夜通明。
亏心事做的多了,总是害怕半夜鬼敲门。
和煦的阳光,透过后墙上一个极小的窗子。洒了下来,映在身下厚厚的稻草上。他盯着那抹唯一的光亮。陡然间一个激灵,后知后觉明白了一切。
顺着他的意思,将他捧的高高的,断然不是为了巩固徐家的势力,而是一开始就要捧杀他。
除掉一个人,有太多的方式。捧杀,永远是那个最神不知鬼不觉的。
手中攥着把稻草,他的神情无比的哀切。一切只怪自己太疏忽大意,明明早已觉察到他是只狼。仍是毫不犹豫,浑不在意的,一步步的掉入了猎人的陷阱中。然后,顷刻之间,所有的美梦灰飞烟灭。
从云端坠落谷底,相比从平地坠入谷底,更是决绝而可怕,让人几欲断了气。
他闭上双目,思想混混沌沌,忽然想起年轻的时候,从父亲手中接过徐家的产业。父亲那一脸温柔慈祥的模样,长风,要报效朝廷。
他点着头,一开始也真的那般做了。直到后来,他的风头日盛,位置越坐越高。终于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后来的一切,就都变了。
所有曾经被父亲鄙夷的各种恶习,他不仅照单全收,而且乐在其中。由好变坏容易,由坏变好难。
其实,每逢父亲的忌日,跪拜在父亲坟头,他总能产生了悔过之意,要重新做回清官。
但一回到府中,迎面而来的富贵气,便吹的他晕头晃脑,不知所向了。
如今,再想起这些,只觉恍在梦中。
这世上果然是有因果报应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默默念叨了一句,抬眸看了看墙上的小窗子。
那是唯一与外界相通的,他沉思着,长叹了口气,外头的府邸中,情况定然不大乐观。
梁氏正哭哭啼啼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绞着帕子,万念俱灰。庭院中穿梭的官员,来往如麻。
瓷器,古物,金银,全被搬了出来,说是要充入国库。
那可是她丈夫,汲汲营营许多年,才积累的财富,哪能一夜之间就失去了。
明明早朝之前,她的夫君还一脸喜色的告诉她,立马就要选妃了,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红火。
话音犹在耳畔,人却已经下了大狱。繁荣昌盛一时的徐府,顷刻间化为了满世间的尘土。
不复存在了。
娘亲。娘亲。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有这么些人,来搬我们家东西。爹爹呢。不盈十岁的小儿,俯在她怀中,一脸的惊恐。
她一时哑然,不知该作何解释,伸手将儿子浑圆的脑袋,抱在掌心里。
眼下徐府什么也不剩下了,只留下了人丁。但皇上已经下了死命令,以后,徐家人不得入仕。
简短的一句话,已然宣告了齐家连翻身的机会也没有了。
娘亲,我听说爹爹犯了大罪。外面迎头走来一个少女,身姿轻盈,满脸惊恐开口问道。
正是数月不见的徐初雪。
梁氏见她来,双雪亮。或许,因着皇上倾心自己女儿这一条,兴许能绕过徐家人一条活路。
皇上说爹爹是罪臣,他为了家国大计,断然不能留一个罪臣之女在宫中,就叫女儿回来了。
徐初雪扁着嘴,一脸委屈,泪珠子扑簌簌的从眼睛中落下来,语气中颇有怨怼。
梁氏闻话,心顿时凉了半截。招呼她过来,呢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仔细在深宫中受罪。
都怪爹爹。徐初雪咬紧了牙齿,湿润的眼睛里,流露着深深的恨意。
本来皇上已同她说定,要立她为后,母仪天下,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谁知道,在节骨眼上,却出了徐家的事情。
不单说皇后的名分没了,连那间晴雪殿,也不让她住了。晴雪,晴雪。原就是特意为自己取的名字。可就是因为罪臣之女这一个身份,让一切都化为泡影。
她恨毒了她的父亲,要不是他办的错事,她早能飞上枝头了。
俯在梁氏怀中的孩童,闻话,抬起头来,疑惑道,长姐,是因为爹爹犯错了么。
当然,要不是他,我早已经是皇后了。徐初雪蹙着眉头,恨恨的道。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徐初雪的面上,陡然间红了一片。
梁氏气得发抖,右手悬在空中,你爹岂是你这个不孝女,能随意置喙的。要不是他,你什么都不是。
都怪自己当初太惯着女儿,竟叫她说出这般不孝之话来。梁氏的心头愈发沉痛,泪流不止。
徐初雪捂着脸,满脸的怨恨。睨了梁氏一眼,恶狠狠的跺着脚,道,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他徐长风的女儿。
话音落,不等梁氏开口,转身抹着眼泪,离弦的箭似的,一下子冲了出去。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她几经辗转,终是过不惯清苦生活,做了他人的妾。但是因为从小被骄纵,气焰太盛,叫正室厌上了。被人悄莫着喂了一碗毒,在一个深夜里就此殁了。
她嫁的那个男人,闻说后,连眼泪也没掉下半滴。只蹙了眉头,让人将尸身草草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