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提前离开?”
“据说是身上不舒服,宴会又太嘈杂,便告罪离开。”褚英道。
这倒不是虚言,那日周家小姐带头找宗遥的麻烦,左右是个乱局,不过提前离席的确值得思索。
毕竟是人家太夫人的寿宴,如此行事岂非骄矜,江氏是个稳重之人……
“郡王可还记得那个春婷?”褚英提醒道。
秦绍眯起眼,她当然记得,春婷是在容腾流放后,牡丹尊使布在她身边的第一枚棋,诱使她上钩,差点被反将一军。
“当时我怀疑容闳是幕后主谋,所以没有多想,如今看来,既然不是容闳指使,那这个人应该也能自由出入容王府才对。”她说。
“一定是她!容王虽然女人不少但都在王妃手底下压着抬不起头来,只有江氏有这个本事安排这一切,更何况她还是江泰的亲妹妹。”褚英断言。
秦绍点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嘉华从来狡猾,这次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发现真身?”
褚英却觉得是她们真的抓住了嘉华。
“容王府只有两个主事的女人,如果不是江氏,难道会是王妃?”褚英不屑道。
容王妃今年都多大年纪了,保养得再好,这骑马射箭的事,她也不能身先士卒啊,更何况那日离席的人只有江氏,容王妃则是从头至尾都在宴会上的。
总不能有两个嘉华吧。
“宗遥也说,嘉华应是个年轻女子,”秦绍手指在案上敲敲打打。
“或者,是我们猜错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武林高手?”
“不可能,她必定身在朝局,否则岂会有这么敏锐的政治嗅觉?”秦绍哼了声,嘉华的每一步棋,走得都很精妙。
譬如握住了宗遥是男儿身的底牌,却迟迟没有出手,甚至都没有告诉江泰。
毕竟江弋今日在大殿上可是被逼到了绝境,却没有说出宗遥的秘密,可见他是真不知情。
“此人在暗,我在明,棘手啊。”秦绍闭上眼。
她决定换个思路。
既然自己眼下解决不了这个难题,那容宿呢?
容宿前世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前世……
秦绍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她躲在房中足足半日没敢出门。
她怕。
怕遇见容宿。
更怕遇见江家的冤魂们。
“太子殿下呢?”门外,容宿的声音像索命的厉鬼。
“哐当”,容宿推门而入,抱拳草草行了个礼。
“殿下有三日不肯见臣,可是因为江泰一案?”容宿抢先开口。
秦绍缩进宽大的椅子里,既不想露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殿下认为江家冤枉?”容宿挑眉。
“大……大公主是我的嫡长姐,”秦绍舔了舔干渴的唇,找到了几分勇气一般,声音渐大:“江弋是我的侄儿,他们都是皇……”容宿危险的目光让她嗓门又降回来,只能猫叫似得越来越小:“皇族亲贵。”
“殿下高看臣了,江泰被赐死国公府连坐三百多人,乃至小公爷断腿,大公主受不了刺激疯了都是天意,臣岂敢代天做主。”
秦绍狠狠瞪过去,分明是你欺骗陛下,污蔑忠臣!
容宿一眼扫来,她的目光又去盯旁边的花瓶。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秦绍抿唇,“江弋断了腿,是不是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这一点您不该问我,该问陛下才是。”
秦绍扣了扣座椅把手,扯出一抹笑来:“你不是我的谋士吗?”
容宿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殿下放心,只要小公爷不再有非分之想,陛下也不会斩尽杀绝。”毕竟血浓于水。
那你呢?
秦绍还是看着容宿。
容宿却抱拳:“请殿下相信,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江山着想,断没有以权谋私之意。”
“我当然相信容卿,”秦绍一脸标准笑容。
容宿也不介意,径直告退。
那一晚,她连夜写信给征文先生,不过蒙世佂当时并不在长安,所以大半个月之后她才收到回信,也只有草草的八个字:
天命如此,稍安勿躁。
先生说是天命,秦绍叹了口气,的确。
事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江国公府烟消云散,大公主疯疯癫癫和儿子一起被安排到皇庄疗养,也可以说是变相囚禁。
她又能怎么办呢?
容宿虽然待我恭敬,可每每见他,我便想起这太子之位是如何而来,这皇权之路是何等可怖。先生大才,何时可助我脱离此难?绍所求不多,唯堂堂正正四字而……
“郡王,您怎么了?”
褚英见秦绍手上青筋青筋暴起,忧心忡忡地问。
“无妨,我只是觉得……”秦绍叹了口气:“有些事可能真的是天意。”
前世容宿凭着力斩李兆信之功官声大震,她亦平平安安当上了太子,踏着李兆信的人头,走上了皇权血路。
所以当江泰被赐死牵连甚广时,她下意识以为是容宿在陷害忠良。
如今看来,不过是容宿顺藤摸瓜抓住了江泰这只老狐狸,至于小公爷,从断腿一事上可以看出他罪不至死,但双腿一断也彻底断了夺储的念想。
大公主或许是前世最可怜的人。
但夫婿儿子如此下场,自己又被父皇怀疑,承受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而今她重活一回。
不过是把容宿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罢了。
“不,我和他不一样。”秦绍腾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