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常浒河里冲出来厮杀的吴越军苏州水师是在四更三点左右和南唐军接触的,两军厮杀了几乎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交战烈度的逐渐上升,从下游逆流而来的吴越昆山大寨水师援军也即将赶到战场,时间,已经是五更过半了。
夏天天亮的早,五更过半已经是微见晨曦的时分了。昆山大寨的吴越水师战船从正东方向扑来,看在南唐军士卒眼中,犹如是驾驭着一轮初露霞光的红日而来。这番美景,如果换一个场合的话,一定会被无数诗人画家用壮丽的篇章和画卷赞美的吧。可惜如今这一幕是在厮杀场上出现的,让诗情画意的美景铺上了一层血色的基调。
何敬洙用手在眼前搭了一个凉棚,眯缝着双目看向那些迎着日光方向而来的吴越战船。心中暗自思忖:
“哼,此前把铁索船拉到外围结阵倒是歪打正着了。吴越人的苏州水师没有带纵火船,这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过这些下游来的船倒未必,长江比常浒河宽阔近百倍,有的是给后军船队闪转腾挪的机会。吴越人擅长纵火烧船,在船阵中藏些火船伺机而动也未可知。
只可惜,我军把铁索船拉到外围之后,那些小船放火的时候根本冲不进来,还能有什么作为?真是天赐战功于我啊,此战一定要报几天前昆山外海被烈火焚船之仇。”
……
数里之外,从昆山大寨而来的吴越水师主力舰队旗舰上,水丘昭券心中一样紧张非常,毕竟他今天要用的战术和装备之间的配合是前人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全是小王爷天马行空一样想出来的奇计,究竟有几分效果,还需要历史的检验。
但是,至少当初小王爷提出这些部署的时候,水丘昭券还是全部照办执行了,也许是因为在福建的数战数捷和几天前昆山外海的胜利,已经让水丘昭券这个稳重的老将心中都开始对钱惟昱的智商产生一种迷信了吧。
古往今来,十几岁拿刀杀人的匹夫到处都是,但那些不过是秦舞阳支类不入流的杂碎而已。可是十一二岁就妙计百出数战数捷的天才,就只能用神授来解释了。水丘昭券是陪着钱惟昱全程“镀金”的,他知道从福建到苏州,吴越军一个个胜利里面有钱惟昱多少妙计的作用成份,所以他已经有渐渐向钱惟昱智商的脑残粉方向发展的趋势了。
“老将军不必担心,陈诲刚刚回来回报,说是他这几日早就已经布置好了。除了船队投石器和弩炮上装备的之外,我们剩下的全部四千桶猛火油,都已经提前用绳索部署到了常浒河口,桶口的银边已经提前取掉了,换成了蜡封。
到时候,我让陈诲再带人潜水过去,把绳索纷纷割断,油桶就会浮上来了,而且这个点儿蜡封应该已经被江水泡化了,说不定油都已经开始漏出来了,只不过分量还不多,唐人没注意罢了。”
“但愿如小王爷所想就好。我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火起冲上去围堵唐军。”
钱惟昱安慰了水丘昭券一句,随后转身去找陈诲。
陈诲的水鬼部队里已经挑出了几百个精干水鬼,人人身上背负了一个空的大皮囊,大皮囊的一头连在水蜘蛛的气管上,用牛皮胶接固,然后用细绳捆扎——
这是给他们短时间水下呼吸用的,在江面上起火之前,他们依然可以通过水蜘蛛直接呼吸水面上的空气,但是一旦江面被大火封锁之后,就必须把空气皮囊上的细绳解下扎到水蜘蛛的主气管上,然后把水蜘蛛主气管割断,改用皮囊内的空气呼吸。
皮囊不过十几升的空间,估计最多也就撑个十分钟,可见此次行动对水鬼的水性要求很高,要想全身而退殊为不易。
钱惟昱拱手给陈诲敬了一碗黄酒,陈诲也不含糊,一口干了之后,就招呼那些出生入死的手下用轻舟小筏出击了。逼近到南唐军铁索船外围两百步距离之后,这些水鬼纷纷跃入水中开始潜行。南唐军因为铁索船部署的原因,此刻主力依然把全部精力放在尽快吃掉从常浒河里杀出来的苏州水师身上,打着尽快结束战斗,然后好各个击破的打算。
一个个水鬼游到了目标位置,把他们此前几天分批绑在南唐军沉江铁锥和江底大石上的绳索割断,一个个木桶在自身浮力的帮助下分批跃出水面。
……
几分钟后,南唐军的船阵内部异变陡生。
几千个奇怪的木桶突然间在船阵之间上浮,有些木桶的桶盖和桶底都掉了,还溢出大股大股的恶臭黑油。
交战的两军,对火箭的使用似乎也没有停歇过,只不过此前的火箭往往威力没什么出彩罢了。但是这一刻,当吴越战船的又一批火箭落在南唐军船阵之间的时候,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江面上,居然燃起了大火。水火相生,一派令人瞠目的奇景。虽然目前火焰覆盖的面积不过是几十亩的水面,直接引燃的也不过是恰好处在其中的几十艘战船。而且随着江水的流动还有往下游稀释扩散的趋势,但是南唐军的船阵依然不可避免地一阵大乱。
毕竟,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正是古今军事史上打击敌人士气的第一法宝。而南唐军此前部署船阵的时候,把铁索船部署在最外圈、以防止吴越苏州水师突围的这个阵形,此时此刻成为了吴越人的帮凶。
大量受惊的南唐军船长试图突围离开火势最猛的内圈水面,但是往外冲突的时候却被自己人的大铁链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