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好似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对方显然并不甘就此被无视,在二人间良久的沉默后先开了口问候。
“一别数年,章华侯别来无恙?”
“尚可,有劳秦侍郎挂心。”沈翎冷淡归冷淡,礼数还是有的。
“侯爷从医之后,一切可还过得惯?”
“尚可。”
“近些年安居于此,侯爷这心性似乎养得清静了许多。”
“尚可。”
秦淮闭了口,对方显然不想交谈,他也不该再自讨没趣。
“我回来了。”陆锋又进屋来,观二人神色,道,“怎么,你们在说话吗?”
“许久未见,与沈侯爷叙上一二。”秦淮偏头看他,“恣意动作好快。”
陆锋脸上嗖地窜红,不好意思地挠了两下额头。喂喂,方便这种事说他动作快到底是夸还是贬啊!
于是他连忙绕过这个话题:“原来你们认识的啊……也对,是我没想着这层。”沈翎既为列侯,认得世家公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你们……有什么需要密谈的吗?要不要我再回避一下?”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吧?他听闻官家人之间总要私下谈点什么小九九,外人是不方便在场的。
“不必。”沈翎合上一册账本,总算抬眼瞧了面前的男人一眼,“近日药铺事务繁多,沈某脱不开身,招待不周,若秦侍郎并无旁事,沈某便不送了。”
陆锋咋舌,他小师叔这逐客令下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秦淮也真的是好脾气,半点没有被怠慢的愠色,客气笑道:“是在下叨扰。”
在药铺门口,陆锋实在没能压下好奇心,问道:“那个,子长兄,我小师叔他与你……你们家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先前陆锋以为沈翎烦秦洵只是因为嫌他闹腾,可是见他对这个性子明显很讨喜的秦淮也是不待见的态度,不免令人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恩怨过往。本是想问沈翎是不是同秦淮有过节,可是陆锋直觉觉得秦淮这个人不大会与人结怨,话到嘴边便改问是否是沈翎与秦家有过节。
“同我们家?不算吧。”秦淮刚要上马车,闻言停了下来,回头道,“不过……”
“哎?”
秦淮竖起食指晃了晃,笑道:“他与归城家倒是有过节。”言罢便进了马车。
陆锋在原地呆愣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归城家?齐璟家?那不就是……
不是吧,小师叔堂堂一个列侯,竟然跟皇室有过节吗?那他们是怎么相安无事的?还有秦子长你要不要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吓人的话啊!
马车内传出秦淮唤他的声音:“恣意,别愣着了,上车来,眼看着快到晚饭时辰,你们这有没有什么口味尚可的酒楼?我请你一顿饭。”
这边陆锋与秦淮回了一趟药铺后去往酒楼吃晚饭,那边齐璟和秦洵刚至洵水河岸的芦苇丛里。
此前二人下了马车,齐璟说带秦洵去见个人,领着他沿洵水河岸一路南行。
自唐朝末年大分裂成九国以来,历朝历代的皇帝似乎都很喜欢给自己地盘内的东西改名,好像抹旧换新才真正是自个儿的一样,大到州郡,小到一条河一座山,只要皇帝想起来了,一高兴,随口就能给你把名改了。眼前这洵水,从唐末到前朝大殷,不知改叫过多少名字,已经没人记得它从前都叫些什么了,只知道如今它的名字是在大齐建立之后,高祖微服游至此处时亲口所起。
坊间传闻高祖喜读书,外出巡游也从不忘带几本书在手边,那几日高祖恰好兴起读的《山海经》,路经此河便大手一挥以书中“洵水出焉”之句就这么给改叫了洵水。
秦洵名为“洵”,据说是因为他娘难得得了空来平州散心,去洵水渡口买鱼时忽然晕倒被诊出怀了他,随随便便就以河名给他起了名字。
秦洵小时候调皮,被他娘训得狠了犟着脖子顶嘴:“反正你都用你去买鱼的一条河给我起名了,不如就当我是买鱼送的便宜儿子,不成器也没关系,你就少气一点少打我几棍子!”气得他娘直接挥棍子把他撵出了屋子。
洵水自北向南流,平州和它相邻的几个州便也靠水吃水。江南这一带地势平缓,洵水流经此处也跟着平缓起来,两岸各种花草树木皆为野生,无人打理,生生死死,全凭天意。大约是景色尚可,又或许是平州这里在岸边修了个渡口供人乘船过岸,有不少卖小玩意的摊位,加上诸多闲来垂钓的渔者顺势就在渡口附近摆摊卖鱼,久而久之这里形成了个小集市,说得上热闹,平日里有不少人喜爱在这块地方散心游玩。若是春夏那会儿花木繁盛的踏青时节,这里是孩童和青年男女偏爱的去处。眼下快要入秋天气转凉,岸边花木也无甚艳丽,大多是将谢不谢的颓靡之象,无甚看头,来往的游人也少了许多,多的则是行色匆匆的旅客和讨价还价的买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