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学,坤宁宫内。
“娘娘,大皇子宫外求见。”
跪着通传的宫女话音刚落,皇后连处理着的宫务都立刻放下,一边说传,一边走出厅,眼睛一直瞧着门的方位,全无面对后妃时的严厉高冷,只剩下急切地盼着想看见儿子的心。
然而她一心盼着的宝贝儿子,满心念着的却是别的女人。
不一会儿,穿着烟青色缎衣袍,滚着雪白毛边的宁昭便兴冲冲地一路走进内厅,不复以往浑浑噩噩吃喝玩乐的懒洋洋,人一有追求有盼头,精神气儿就足,皇后看着他快步走进,利落跪下请安,心里不禁一阵欣慰,只觉得儿子懂事有上进心了,要是她知道宁昭心里盼的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女子,怕是得气出病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地上凉呢。”皇后笑眯眯的吩咐:“映绣,你去给殿下倒杯热茶来。”
宁昭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母后,愉悦神色不似作假,吊起的心就放下了大半——昨晚他拒绝得硬气,可躺床上时,这被人强迫行房的气消了下去,便不禁后怕了起来,天底下他最怕的就是父皇,第二怕的就是母后。
皇后不舍得打他,就让他抄书,这还好,要是他还不听话,拉着他的手就要掉眼泪,他最怕母后哭了,宁昭忽然有些甜蜜地想,他也怕喜宝哭。
宁昭熟练地坐到她旁边的紫檀木椅上,接过映绣奉上的热茶,小呷一口,那点暖意滑过喉咙,他深呼吸,正想说话,皇后却开口了:“昭儿,昨天我送到你宫里去的三个宫女不讨你喜欢吗?你现在也不是孩子了,是该懂事的年纪,喜欢什么相貌的,且告诉我。”
他差点没一口茶梗住:“母后,她们都很好。”
“那为何你不要她们服侍,还全赶了出去?”
宁昭定了定神:“我心有所属,满心只想得到她,母后,请您不要为难儿臣。”
虽然昨晚与嬷嬷商量时已经有了个底儿,但儿子让自己不要为难他,皇后实在难受极了,唇畔的笑意也淡了下去:“本宫为难你?”
“母后慈爱,自是不会为难我的。”宁昭抿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皇后:“婚姻大事,母后为我操办,我很感激,只是这个人是我惟一想要的,请母后成全。”
他天生眼角微微下垂,不笑时瞧着人有种怯弱委屈的感觉,这一看,把皇后的心看得都化了,揪痛揪痛的,忍不住自己给他找理由开脱——昭儿最近学习用功了,男子想要女人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昭儿又贵为皇子,想要什么是不配的?
“好了好了,你就告诉母后,你锺情於哪家姑娘,母后给你说情去。”末了,皇后又补上一句:“若是不正经的人家,你就得断了这个念想,不要怪我狠心,我是为你好。”
宁昭舒了口气:“母后,她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在悟惮庙里遇见她的,只看见一个侧脸,已惊为天人,晚上辗转反侧,待她入梦来,心里好生欢喜,虽然我俩从未说过话,但在梦中,她的温柔和才情都折服了我。”
“竟有此等奇事。”
皇后暗暗讶异,若是皇上知道,倒不会觉得奇怪,这年纪的男孩对‘喜欢的女性’可以有个清晰仔细的定义,通常温柔顺服,只是大多数只属幻想,不会执着於此。
“若是梦中人,便是母后,也不一定能寻得……”
“我也一直为此所困。”宁昭微笑,背出了喜宝教他的说辞:“昨晚我怀着对她的强烈思念入梦,居然真让我梦到了些许线索!我欣喜若狂,梦中模糊,只知她是萧府四女,但是哪家萧府,我却不得而知。”
经过差不多一年来的观察,喜宝发现鬼神之说还是相当流行的,而且不少女性都笃信於此,只要说得模糊,明安又站在宁昭这边,皇后应该会相信。
的确,皇后信了。
——在遇见喜宝之前,宁昭是不会在母后面前说谎。
宁昭在他面前,一直是没什么心眼,爱吃爱玩的小男孩,尽管他已经是要与自己保持距离的年龄了,皇后还是打从心底觉得他是需要被人管着的,因此一直不给他安排房里人,对伺候他的贴身宫人严加控制,她不觉得宁昭会说谎欺骗她。
“你是在悟禅庙里见到她的,那应该是长宁人氏。”皇后沉吟半晌,也不打算暪他:“你也到了该定下正妃人选的时候了,到时候我会替你好好筹措的,缘份好是好,但你莫要说出去,要是个出身好的,给个差不多的位置得了,差点的,就等你分府时直接到你府上侍候就是。”
要是说出去,这般神奇的事,不信的,会以为是皇子与人私订终身的说辞,信的——你都天赐良缘了,还想娶我家嫡女当正妻?
宁昭正色:“儿臣明白。”
“明白便好。”皇后欣慰,又细细叮嘱一番:“昭儿,你昨儿跟郭嬷嬷说的,你会用功学习,可要好好记在心里,外公也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以后的路,母后会看着你,帮你,扶持你。”
“儿臣记住了。”
宁昭应道,有些高兴德高望重的欧阳丞相夸他,并未想至深一层。
“好了,你刚下学回来,母后也不拘着你,出去休息吧,母后也乏了。”
说过一轮体己话,皇后的精神便有些支撑不住了,笑着让宫人送了宁昭出厅,一张脸都垮了下来,显得脸颊上涂的厚重胭脂不但提不了神,而且让脸色更显苍白,身后的宫人会意地上前轻揉她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