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开始说这些胡话了。”苏愍不满地扫视了一圈梅宫的下人们,像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看得他们全都簌簌发抖。
“不关他们的事儿,你别拿他们出气。你知道吗?绫公主的母亲虽然出身很卑微,但是她却很讨魏王的喜欢。不过,在国家利益的面前,什么骨肉亲情都会轻如鸿毛,最后她父王还不是乖乖的要把她送到你这儿。送给你这个不好女色的秦王,让她守一辈子的活寡。”
苏唯虽然讲的是魏国的绫公主,可是言语之间的悲凉之意,怎么听都有一种浓浓的感同身受的味道在里面,让人无端的心里一疼。
苏愍知道,是绫公主的事情让苏唯想到了一些并不算美好的回忆,所以他才会这么失控。那些事情,注定了是苏唯一辈子的痛,不管自己如何用力的去弥补,都没有办法补救。
“苏唯,你和他们不一样,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国家的棋子,这是他们的命。可是你已经逃脱这命运的束缚了,秦国是你的家,寡人宠你,寡人爱你,寡人会一辈子保护着你,别说是打两场败仗,就算是亡国灭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寡人放开你。”
苏愍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苏唯年幼的时候经历了大变,后来自己又曾那样过分的逼迫他,给他心里留下了很多阴影。所以现在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信,都会认为自己是在骗他。
“秦王,你如今能够说出这一番话来,是因为你还没有被逼到亡国灭种的地步。昔年韩王还说过,绝对不会把我们母子交出来,结果呢?”苏唯不顾苏愍要杀人的眼神,径直走到门边,把门推开,摆出一副送客的姿势,“秦王请吧,您该待的地方是永巷,不是梅宫。”
苏唯这种一言不合,就直接下逐客令的行为,苏愍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知道,韩王永远是苏唯心头的一根刺儿,就算苏唯口口声声说跟这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但是心里的仇恨,和血脉上的亲缘,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抹去,没有办法忘怀的。
“苏唯,你要是还恨他,寡人可以即刻出兵为你讨伐韩国。让韩王用鲜血洗清对你的伤害。”苏愍走到门边,看着苏唯脸色比自己还冷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秦王,我与他早已经形同路人,没有爱也没有恨。”苏唯看见苏愍还想赖着不走,直接动手把人往门外一推,然后决绝地合上了门,把秦国的一国之主关在了外面。
“混蛋。”苏愍狠狠的砸了一下门,压低声音骂了两句,然后无奈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永巷。
自从四年前的那件事情以后,苏唯就不肯留在秦宫里面,苏愍多次挽留他都没有用,最后只能够和他约法三章,自己住永巷,苏唯住梅宫,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在梅宫里苏唯就是决对的领袖,就算是苏愍自己,进了梅宫也不能再摆他大王的谱儿。
这一招对苏愍来说,虽然说有些吃亏,但是好歹留住了苏唯,不过从此以后,英明神武的秦王被苏唯从梅宫赶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刷新着记录。
苏愍走到了寝殿的温泉旁,解开自己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负担,慢慢地把自己没入温暖的水里。这里是整个永巷的禁地,除了苏唯和苏愍,任何人来这里都是死罪一条。也只有在这个完全封闭,完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苏愍才能够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放松的休息一会儿,以女人的方式。
除了近身服侍苏愍的人,没有人会知道,秦国的大王竟然是一个女人。这件事情如果传出去的话,可能会让其余六国都跌破了眼镜,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
但是很可笑的是,它就是事实。苏愍是个女子,如假包换,身为先王的第七个孩子,她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享受过一天女孩子的待遇。因为在她之前的六个哥哥,全部都去世了,而当时的先王已经身患重病,日日夜夜缠绵病榻,来日无多。
苏愍,身为先王迄今为止唯一的骨肉,在她没有弟弟的情况下,无论她本身的性别是男还是女,她这辈子都只能够以男人的身份活下来,作为秦国的太子,以及,大王。
所以,先王有了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秦国有了一个英明神武的新大王,永巷有了一个性取向有问题,不爱美女爱美男的新主人,一切听上去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而又合乎情理,简直就是一个三赢的局面,除了,苏愍自己根本就不愿意。
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内心是很崩溃的,她明明根正苗红,正直得不能再正直,却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她有龙阳之癖。连想娶她心爱的男人,都必须要偷偷摸摸,最后还差点被他给行刺了。离开温泉以后,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都要在身上捆绑一层又一层的布条,用来掩盖住自己那些女性的特征。秦国夏天本来就炎热异常,她小时候为了这个可没少中暑。
然而付出了这么多,苏愍却发现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这些都是她父王一心念叨的,可是她自己却从来没有渴望过。相反,她为了这些自己从来就没有渴望过的东西,丢了女人的身份,丢了整个童年,丢了那份曾经的纯真和率性,丢了亲情,丢了友情,丢了自己最在乎的男人。
先王给她取名“愍”,“愍”字是怜悯仁慈的意思,本意是希望苏愍能够做一个对子民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