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县化龙门后一偏僻小酒肆内,姜怀刚点下一碗素面和一叠油炸花生,至于酒水则是自带半坛。
店家见此本想唠叨一番,可斜眼瞅见少年身后狭长布条后,也随即释然,如此年轻便来闯荡江湖,想必那酒坛之中多半尽是苦愁之水。
掌柜姓高,名英俊,其样貌却于其名天差地别,身形矮小不说,那半脸的麻子和举手投足间的猥琐之意,让人真联想不到英俊二字。
可这矮小汉子除了最喜那描写木榻之上如火焰缠绕,令人口干舌燥的庸俗闲书,还最向往那江湖少年背剑远游,多么潇洒,又多么让人心生向往。
只怪当初手足无力,裤兜子装的东西太薄,可等稍微有些闲钱也算混出一点成就来,可惜人已不再年少,更有那满肩的家愁之事,还要对得起那稚嫩嗓音的一声“爹”。
也正因为如此。
少年那碗于众人同样五文钱一碗的白挂素面,多了一个洒满葱花的煎蛋,其内金黄,香油欲滴。
高英俊将面条放至桌上,得到如自己所想般的诧异眼神后,爽朗一笑,豪气干云道:“哎,别大惊小怪的,这玩意又不值几个钱,送于你吃又如何。”
白衣少年楞楞而笑,拎起桌上叠放而起的白碗,倒满酒水,自己则捧起酒坛,开怀笑道:“那我就请掌柜的喝杯酒。”
高英俊豪气而饮,大呼一声痛快,竟还惬意的捏起了桌上的花生,咀嚼一番后便翻身走回柜台,以低头翻阅账本做掩饰,继续偷看那让人脸颊羞红之书。
书籍侧面似乎有金瓶二字,主要被矮小汉子握的太死,看的不太清楚。
有人前脚刚走,有人后脚而来。
那位名叫何不语的年轻先生带着一个嘟着嘴生闷气的小书童走入酒肆在少年身前止步,盯着桌上那一叠花生笑而不语。
读书人见读书人,其名不语,又怀何物?
正拿起筷子准备吃面的少年,抬头略微一瞟,待查询到某人故意放之却又无声无形的浩然之气后,认真看了一眼。
这不正是那个头戴木簪,索要两个铜板的灰袍男子吗。
姜怀起身而笑,喃喃而问:“不知前辈是?”
何不语揉了揉身后小童发丝,散去一身起气势,轻松笑道:“一个外地教书先生,又恰巧路过此处,又有些囊中羞涩,只好...”
白衣少年立即扭头笑道:“掌柜的,再来两碗素面。”
目不转睛又抿嘴偷笑的高英俊闻言伸头看了一眼,没起身朝后厨喊道:“再下两碗素面。”
青衣小童当午紧了紧身后书篓弯腰致谢,同时也是羞愧的面目羞红。
实在是太丢人了。
相比青衣小书童的扭捏姿态,反观那位年轻先生倒是大大咧咧坐下,既无任何羞愧之意,而且很是坦然,坐定后竟还翻腕自顾倒了碗酒,就如于少年是那相熟朋友一般。
姜怀对此只是一笑,既不问其出处,又不问其姓名,全当认可,这便是对人最好的礼仪,逢人短命,遇货添钱,于此理相同,有些时候在不明他人性情骨意如何,哪怕是再暖心的话也有可能会被当作讽刺其处境之语。
那就干脆不说,只是吃饭而已。
何不语替小书童放下身后书篓,一把将他按在凳子上,端起白碗润湿双唇便立即放下,笑问道:“就这样随手扔掉一两银子,心疼不心疼?”
少年愣了愣,继续低头吃面。
年轻先生顿了顿继续问道:“那就换个说法,虽然出手却只能善始而未能善终,或者对那斗笠少年,又或者对于你心中所想,有没有一丁点的失望之意?”
不等少年回答,男子又是追问道:“是不是觉得人微言轻,无人信从,又觉得人与人之间果然不同,明明不让你做,你偏要孤意行事,最后落到被抓到官府囚禁水牢的下场,觉得此子真是不可教也。”
男子语气缓慢,声音厚重,却不像是在与人平常谈心,反而像教诲弟子一般,字字诛心。
果然是一位先生常有的做派。
少年放下竹筷,摇头道:“先生只说对了一半,人微言轻为真,人与人之间则是必然不同,至于称他人不可教也,只以一件事便盖全定论,我还没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
何不语挑眉道:“你认为偷窃之人没错?”
少年道:“罪不至死。”
灰袍先生这才端起那碗只润双唇的酒水,一饮而尽,指着刚端上来的白面打趣道:“人与人果然不同,就比如一个有“锦上添花”,一个就真的只有葱花而已。”
少年准备起身再要两个煎蛋,男子摆手笑道“不用,只是一句玩笑话,只是你吃完这碗面后又准备如何?去县衙府跟那人讲讲道理,说上一句罪不至死,还是拔出身后之剑,在抖搂一下你那八百丈的气府?”
何不语一手夹起筷子大口吃面,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由桌上推向前方,嘟囔道:“拿着,就当作这两碗面的报酬,大恩不言谢,吃面,吃面。”
姜怀顺手拿起那块木牌,入手冰凉,细闻之下有淡淡清香,更能感觉其中灵性十足,有数道若隐若现气机来回窜动,其上以金线勾勒出四个大字。
“藏器于身!”
握住木牌的少年突然被一道无形气机从令牌之中笼罩全身,平日被那些高于少年的修行之人一眼便可看破其体内气机所在的场景瞬间浮上一片雾朦。
如若有人以大神通观其本身,少年更似站在白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