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10)
申行姝面色一变,方才一瞥,看见红亭中那零落的红色衣裳,除她之外,还有谁在宴会上穿这个颜色。
莫非是方才那不知来处的女子?
那亭中的男子,难道是……
申行姝一惊,不好,奉常家的公子在此处传出丑闻,眼下这场宴会只怕是要被毁了。
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不断传来,在静谧的环境中,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红亭中一地的衣衫凌乱,画面香艳至极。
不少贵女忙低头不敢看,纷纷羞红了脸。
宫长诀只是望着,眸中阴翳。
突然一双手从她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道温润而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长诀,不要看。”
那道温润的声音如江南烟雨绵绵,楼下江潺潺,温柔而轻缓。
宫长诀僵住了身子。
左晋捂住了她的眼睛,轻声道,
“跟着我转身,我带你出去。”
宫长诀木然地跟着左晋一步一步地走出回廊,走到湖洞处,左晋松开手。
宫长诀睁开眼,入目是左晋浅笑的模样,他眉目温柔,只让她想起一句温润如玉,他的笑似和煦的微风。
左晋道,
“我陪你回去。”
宫长诀抬眸,看着左晋微有些茶色的眸子,他眼神温柔。
宫长诀缓缓道,
“好。”
她眸光掠过方才扔锦囊的地方,湖面平静无波,那个锦囊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苦难的开始,结束了。
她跟在左晋身后,左晋高大的身影落下的影子遮了她半身。
宫长诀笑道,
“有表哥站在前面给长诀挡太阳,想是再不用打伞了。”
左晋笑,
“那你可以一直不打伞。”
宫长诀笑笑,没有回答。
左晋忽然转过身来,站在她身侧,
“长诀,婚约作罢亦无碍,左家和宫家都定然会替你寻一个一心一意的好夫婿。”
宫长诀看向左晋,他表情虽温和,却隐隐透着认真。
左晋道,
“孟华文本非你良人,此番事发,并非坏事,孟华文此人不配作你的夫婿。”
宫长诀道,
“我信表哥的。”
身后却是走出来一群人,正是方才在长亭回廊处聚集的公子贵女们。
众人不言,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宫长诀。
左晋微微侧身,将宫长诀挡在身后,遮住众人的视线。
宫长诀推开左晋,道,
“表哥,不必了,该来的总会来。”
宫长诀从左晋背后走出,立于众人面前,她眼眶微红,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我宫长诀虽非倾世扬名,但也出身将门,宁折不弯,在婚约期间,孟华文在宴上与他人幕天席地无媒苟合,这便是对宫家的极大羞辱。”
“宫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我也说不出什么长篇道理华美辞藻来斥责这羞辱宫家的人。可宫家的傲骨绝不容任何人欺凌。”
宫长诀抬手,将一旁的花樽摔在地上,砰地一声,众人心惊。
她抬手,将发间簪子拔出,墨发倾斜而下,宫长诀俯身捡起破碎的瓷片,那蓝白的瓷片边缘极其锋利。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抬起手,她细瘦的手腕上青筋尽现,她紧紧地握着那块瓷片,瓷片边缘划破了她的手,血缘着瓷片边缘流下。
她握住自己的一缕长发,用手中的瓷片划去,长发一根一根被割断,尽散于她手。
墨发的黑,玉指的孱白,惊人的血红,汇聚在一起惹人心悸。
宫长诀放手,瓷片叮琅一声坠地,同时坠地的还有她的那缕墨发。
那缕墨发轻飘飘地落下,染着血,触目惊心。
宫长诀眸子微红,朗声道,
“我宫长诀断发为誓,这一纸婚约作废,往后双方,婚嫁自由,再不干涉。”
她的手掌仍在流血,鲜血顺着她的手流下,滴在地上,绽放成一朵血花。
众人皆屏住呼吸,眼前女子倔强的眉眼落拓在他们面前,竟让人想起那沙场上铮铮战鼓鸣。
墨色,血色,凝聚成面前这幅画面。
皆是女子的决然与果敢,不屈与坚毅。
不愧是宫家的女儿,当真是好风骨。
宁愿承担退婚的风险也绝不愿委身嫁给一个婚前便不忠的人。
宫长诀转身离去,然她眸间的决然却仍留在众人心中久久不去,这般女子,这孟华文如何配得上?纵使宫家不退婚,这孟家怎么还有脸将这婚约继续下去?
女子们看见这一幕,却是极为动容,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勿说是将自己的丈夫送到他人面前,就是满园春色,唯自己黯淡,女子也得笑着撑下去,而未婚夫,亦有可能是薄情郎,常常还在未嫁过去之时,未婚夫的后院便已乱得伤人心。可是女子只能忍,只能挂着笑脸,否则便是善妒。
纵使是未婚夫有错在先,能为她们伸张正义的又有谁?哪怕是自己的家人都会劝她们要大度,要宽和。从没有人告诉她们还有这样一条路可走,原来她们是可以反抗的,她们也有反抗的权利。
既然那错的是别人,凭什么要她们来承担后果?
依着大周的规定,未婚夫妻成婚前本就该守身如玉,若有一方被发现不忠,另一方便可直接退婚。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犯了错的男人不再需要承担后果,那些本可以高傲决然地退婚的女子不得不被家人亲长的所谓教诲声中一步步萎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