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诀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却忽然严肃地说,原你也知这是百万黎民生死攸关的事,可人饿的时候,草根,树皮,甚至是所谓的观音土,又有什么是吃不下去的?劣粟又如何,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不能吃?”
宫长诀似能看见关无忘说这话时的神态与模样,看着楼下的百姓,眸子发亮,她学着关无忘的语气,重复着关无忘的话,
“买一斤细米的价格,能买十斤劣粟,就意味着能多救九倍的人。”
“宫长诀,你一向衣食无忧,没有真正见过满地饿殍,饿到了极点,纵使是观音土,也是救命的东西。更何况,换掉的变成了劣粟,不再是细米,一路上,交接的人无法利用从中挖去部分去换钱,能多救多少人?”
她轻轻道,
“你——”
以关无忘那份带着几分觉得她幼稚的轻蔑语气,她朱唇微启,
“清楚吗?”
任玄机听着宫长诀重复着那时的话,摇着葵扇的手缓了几分。
宫长诀收起情绪,复看向任玄机,
“他说得对,百姓于我们,不该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图腾。而宫家对百姓,也不该只是一个图腾,我们都是鲜活的,如果宫家要当守护神,只有在百姓眼中,不仅仅是一个图腾,一个符号,宫家才能真正地成为守护神,守住大周的神,守住百姓心的神。那才是真正的守护神。”
“而前世的我们,并没有做到。”
“百姓有错,宫家亦有错。”
“直到关无忘说了那番话时,我才意识到,他们那么容易被欺骗,是因为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们。他们也没有真正了解过我们。我们只知道杀敌,只知道下意识的维护,把百姓二字当成负担刻在骨血里,却都不低头看看,自己维护的是什么人。”
宫长诀道,
“这一世,我引导流言,不仅仅是为了令宫家脱险,更是为了能让他们认识真正的宫家。不是完美如铸的神像,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谪仙,而是有苦痛,有难言之隐,有伤痕的普通人家,但是这个普通人家,愿意为了他们搏命,为他们受尽雷霆烈日折磨。”
她眸中释然,带着几分和煦的光,
“这,才是百姓们该认识的宫家。”
“所以,这一世,百姓们不怀疑是宫家有罪而变成庶人,而是坚定地认为,是元帝有错,无端伤害了宫家。”
“我的死,百姓们会为我打抱不平,我不得公道,百姓们会为我高声疾呼,愤懑报案上百,血字书幅以召天下,告诉所有人我的冤屈,我的痛苦,心疼我,为我立冢,为我写传,为我长续香火,为我祈求寺庙点燃我的长明灯,日日诵经,超度亡魂,归往善处。”
宫长诀笑了,却垂下眸子,泪盈于睫,
“所以,我便更后悔,前世没有守好他们,他们本来是这么善良而热忱,却被人当做刀子使,插向了我们的心窝。”
“如今我想通了,恨自然消散。只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犹豫不决,不敢确定百姓是为了保命才急求宫家,还是真正相信宫家,支持宫家。”
宫长诀看向宫韫的身影,百姓们跪在宫韫身边哭诉。
宫韫的背影却那般怅然若失。
宫长诀喃喃道,,
“父亲,你可要试着相信他们啊。”
任玄机捋着胡子,没有说话。
而满街百姓跪拜的壮观场面,却刻入宫长诀的心肺间。
终究是从前受难太多,苦尽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