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良久,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我道:“当日救辛宓姑娘时,你就笃定刺客是淮南王所派。如此说来,淮南王谋反一事,也记在史记中?”
“不错。”
“丹心墀呢?丹心墀结局如何?”他问了件我不知道的事。
“史书上根本没有丹心墀的任何记载,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我沉吟着,照说这么大件案子不可能没记录呀。“还有件奇怪的事,按说论才能,你晏七行并不比卫青差,将来汉匈战事一起,拜将封侯绝对没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历史上竟然没有关于你的任何记载。”
晏七行淡淡一笑说:“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辞官归隐或者以身殉国……”
“放心,人说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你呀,横看竖看都不象个好人。”我嘻嘻地开着玩笑,坚决排除这种可能性。
“承你吉言。”他也笑了。
“总之我的大秘密你已经知道,记住保守秘密。”我大大舒了口气,觉得轻松极了。唉,有人分享秘密的感觉真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忘记了,发生在我身体上的特殊变异,我没有告诉他;而一些感情方面的事,是不想说。
“你呢?你也算为大汉朝立下赫赫大功,历史中怎样写你?”晏七行忽然问了个怪问题。
“我?”我被问住了。“怎么会有我呢?我是两千年后的人。”
晏七行拧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虽然如此,但如今你已经来到两千年前,做大汉朝的官,兴建兵学,更改兵制,建造各种武器械具,出使匈奴,杀中行说,甚至军臣单于也因你而亡,这些事,历史岂能没有记载?”
我怔在那里,一股寒意从心底缓缓冒出来,很快窜到全身。
是啊,这些问题我怎么没想到?
其实从前也考虑过类似的问题,但那个时候,我没有出使匈奴,没有让历史有这么重大的改变,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不被记载很正常。但现在我去了匈奴,而且引发了那么大的变故,再说和田玉碎,我注定要在汉朝渡过余生。我这个人,我所做的事,就不能不被记载到历史里。
可是,两千年后的历史书中,的的确确没有刘丹或刘丹这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
我慌乱地望向晏七行,晏七行望着我,因为思考,话说得很慢:“只有两个可能——著书之人故意将你从历史中抹去;或者,你回家了。”
我想了想,摇头说:“和田玉碎了,我怎么回家?还有,就算我回了家,但我在汉朝所做的事又怎么能凭能消失?”
晏七行分析道:“我想,你本不是汉朝人,只是因不知名的原因,突然介入了这个朝代的历史。若你消失,你所做的一切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历史将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就象你从来不曾来过。否则,就不知该如何解释两千年后的史书中,为何没有你刘丹这个人。”
听了他的分析,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果是这样就糟了,中行说不死,小霍一定会死。
晏七行坐到我身边,眼睛明亮异常:“刘丹,难道你从来不曾想到过,也许和田玉根本就没有碎?”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和田玉明明碎了,还是我弄碎的,碎成几段,碎成碎片了。”
晏七行淡淡一笑说:“假若和田玉没有被送给乌维,假若它还在大汉,又何来玉碎之事?”
我彻底呆住了,从思想到心灵都仿佛被凝固,不能思想也无法反应。只听晏七行的声音宛如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我耳畔萦绕:“当年陛下拿到和田玉时,曾说过一句话,他说:有此玉在手,不怕刘丹不为我所用。他如此看重玉环,如此看重你,又怎么会轻易将和田玉送给一个匈奴的少年?”
我倏地抬头盯着晏七行,烛火摇曳,朦胧的灯火下,他的脸庞模糊,惟独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象外面无边的夜色。
我的手足冰冷,气急败坏地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晏七行叹息道:“因为我并不知此玉如此关系重大。此外,我毕竟是汉家臣子,理当尽忠于陛下。何况在此之前,你我相交不深,我怎会告诉你?如今你我既然是生死之交,我又怎能不告诉你?”
我闭上眼睛,汉武帝刘彻的脸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就证明刘彻从头至尾都不信任我,一如我不信任他一样。
我虚弱地喘着气,那些惊心动魄的推测还在我的脑中回旋。
“如果是前者呢?司马迁及其它史官,故意把我从历史中抹掉了?”
可是为什么呢?
晏七行说:“如果是这样,就一定是陛下的意思。可是陛下为何不准历史记载你的事?岂不令人费解。”
是无法解释。
也许……也许还有其它原因,比如说史家们忘记了这段历史,比如说我——不告而别离开了朝廷,刘彻一怒之下,将我的事迹全盘抹煞,不准将我载入史册。但这么多的推测,我最希望成立而又最害怕面对的,就是和田玉仍然存在!
如果是事实,那么一切将重新回到起点!我所面对的,依然是没完没了的漫长回归路。
我还要回归吗?我还能回归吗?
我抬头,晏七行默默地望着我,眼里流露出怜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