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侍郎虽然早早的西游极乐,然沈夫人极是精明能干,把她们这一房的产业把持的牢牢的,别房族人连根针都插不进。沈大郎在杭州一向以情深意重出名,虽然在读书上没有沈家三郎有天份,但是一向老老实实读书,声誉极好。今日这么登塔一呼要娶妻,从前的深情呀长情呀,就成了笑话了。
沈夫人到塔下劝儿子时,听儿子喊的是他和王家二娘子两情相悦,她心里盘算再三:儿子行此蠢事,名声算是坏掉了,便是她把儿子哄下来,将来儿子择配之难,甚于上青天。王家二娘子明明定亲又和她儿子勾搭上了,可见也不是传说中那么的好,但是——王家二娘子的老子是翰林哪,还是皇子的先生哪,娶了她的好处看得见摸得着,又是沈家正需要的,便是女孩儿品性上略差些也将就了。王家二娘子和大郎相好,其实等人退亲再聘也不是难事,现在大郎急吼吼要娶,只怕是王家二娘子珠胎暗结……沈夫人越想越恼,越想越觉得趁着这个时机把王家二娘子娶来家不失为亡羊补牢之举。王家二娘子嫁的不光彩,王家便不能在亲家面前端架子,沈家有所求也不必低声下气,王家二娘子当娶,当此时娶。
所以亲族中有人劝说她去柳家提亲,她就把王家二娘子定过亲一事掩下,顺势而为,默许亲族们张罗婚礼,她自去提亲。依着杨氏夫人的暴炭脾气,若是人说王家二娘子和她儿子有了首尾她不会信的,必定会带着王家二娘子亲至家庙对质。到时候鼓乐一动,大郎从塔上下来,大红的喜袍罩到大郎和王家二娘子身上,当众成亲一床锦被掩去fēng_liú罪过,杨氏夫人就是不愿也只有捏鼻子认了。
可惜沈夫人想的虽好,却是没有想到和沈家大郎相好的王家二娘子是旁人冒名。杨氏夫人居然今日分娩,柳五姨又病了,柳家并无一个能做主的长辈现身。王家二娘子又是个极机灵有主见的,连二门都不肯迈。沈夫人满肚子妙计全然落空,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到家庙。她老人家看儿子还在高塔上抱着廊柱吹风远眺,衣带飘拂如仙人,一口气上不来就倒下去了,坐在家人抬来的一张椅上歇息,半日都缓不回劲。
萧明带着萧清走到她面前跪下,沈夫人一见萧清那带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庞,第二口气也没上来,半边手足搐动,居然中风。
沈夫人在万众瞩目中倒下来,儿子侍女们都慌了,把沈夫人围在当中哭喊叫医。沈氏族中一位族老从人堆中挤出来,先和萧明对了个眼色,才侧耳凑到沈夫人面前听了听,挥手大喝:“休慌,叫大郎下来,马上成亲冲喜。”
趴着围墙的数百闲汉都哄喊:“成亲,成亲,成亲。”声动云霄。沈大郎在高塔上听见,松开抱得紧紧的廊柱进塔,跌跌撞撞下来开门。
族老请萧清去梳妆换喜服,萧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转头拉住树娘的手,道:“我们陪清儿梳妆去,更衣时你也进去,莫让人把清儿调了包。”
树娘一边点头依从,一边心里不免起了怀疑:这一向萧清不是给他料理家务么,怎么就和沈大郎好上了?两情相悦一个未娶一个没嫁,正大光明使媒说亲不好,为何要唱这一出以死逼婚的闹剧?事以至此沈大郎也娶不了旁人,萧明怎么还怕沈家把萧清掉包?今日之事事事透着蹊跷。她素来孤傲惯了的人,心中存疑也不掩饰,便把质疑的目光投向萧明。
萧明却似没有察觉,面带微笑,沉着稳定的扯着树娘的手跟在萧清身后,朝权充新娘梳妆之用的惮房走去。青年男女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甚是不尊重,很有几个前次相亲宴上认得树娘的女子发出讶声。
树娘听见,双颊涨红,就想把手从萧明手中抽出。萧明把她的手轻轻扣住,贴到她的耳边,轻声道:“莫害羞,此间事了我就去府上提亲,必不会让人再笑你。”他呼出的气轻而暖,带着成熟男子的体味钻进树娘的耳朵里,树娘只觉自耳及脑,连带半边身体又麻又软,再被萧明一带,整个人都伏到他怀里去,又羞又臊把什么都忘了。
萧明闷笑不已,把树娘扶住,很是得意的冲围观众拱拱手,笑道:“诸位莫笑,学生和树娘已经定亲,过几日请大家吃我们喜酒。”
此话深得树娘心。树娘跟着舅母到南边来是为择良婿,但是她祖母和亲父俱在,杨氏舅母和柳五姨也不能替她做主。萧明便是上柳家提亲,柳家还是要使人回沧州和她祖母父亲说知才能许。父亲一向听祖母的话,祖母又是极疼爱她的,萧明家世好,相貌好,风度好,读书好,样样都好又和她情投意合,祖母是必许的。所以萧明当众说定亲,树娘不怒反喜,羞答答低头默认了。
跟在树娘身后不远的几个家将看到前头情景,俱都摇头叹气。主母替树娘择配时精挑细选,杨家子侄搂出一大把来挑,但有一点半点不好都要剔去,好容易选得一个极好的,树娘偏嫌人家粗鲁。前面那个萧明不过卖相好点,嘴甜点,她偏看上。似这般当众搂抱调戏,还扯谎说和她定过亲,对她哪有一点半点尊重?这般一闹,树娘还能嫁把何人?树娘嫁把萧明这种人,真是好好一朵花儿插牛粪上呢。
萧清的婚事办的极是热闹,家庙里拜过天地,新人随沈夫人回祠堂拜祭沈家祖先。沈夫人还在家庙摆了流水席酬谢围观人等。沈家派出去撒帖子的管家好似林中被惊起来的鸟群,一群一群飞出去。
傍晚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