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还是那个样子,似乎三百年来就从没变过一般。当初姚安华打入洛阳城时,前朝亡国之人刚刚被手下的乱军抹完脖子。
姚安华倒也不忌讳,直接照单全收了包括后宫娘娘在内的所有永安宫财物。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就这样得以保留了下来,继续作为皇家威严的象征。
今儿是朝会的日子。与上次讨论如何增援西北时仅仅几个重要大臣参与不同,朝会是满朝文武全要到场的。
朝会当然不是天天都开,一般日常事务由尚书令处理即可。勤政的帝王大概是三日一朝,大多数是十日一朝,而怠政一些的君主数年都不上朝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几百个公卿大臣分列两班,依次脱履趋步入内。左手边当先的是司徒梁翼,右手边当先的自然是司空王远。他们身后的诸位也是按照职位大小进行排列,这是千百年来传下的规矩。
诸公卿低着头,倒腾着小碎步。寻到自己往常的位置,正身跪坐了下来。
然后小皇帝才由几个宦官簇拥着着,一步三蹦的从后殿跑到御阶上,一屁股坐上了足有他半人多高的龙椅。
老宦官喊了一嗓子朝拜~叩首~,底下便齐刷刷跪倒在地,双手扶着前额磕了个头。
再朝拜~再叩首~
三朝拜~三叩首~
往常时就这样反复三次即可。如果有何特殊事件,比如祭天、贺寿,或者外地诸侯,番邦使者入朝,则有各种不同规矩。
众卿平身~
一番繁琐的上朝流程走完,年岁大些的公卿估计老腰老腿已经有些吃不消。但这还不算解脱,因为不出列奏事时,他们仍要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也就是挺直着上身,屁股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也称为跪坐。
终于开始了朝议。梁翼坐在御阶下旁边的位置,有一把不大的椅子。但是相比下面的公卿们是要舒服的多。
既然是总览朝政的托孤之臣,上朝其实就是诸大臣像梁翼汇报工作。一般情况下,梁翼都不会发表太多意见。因为朝上谁要上奏什么事情,谁要提什么方案,谁要负责打压那些反对的声音。这些事私下里自然是早已安排好的。
只有如上次廷议那般,许冕李贺等人都没能顺利完成任务,梁翼才会做出总结性的发言,将局势尽量拉回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上。
议政正式开始,头一个上奏的果然是张嘉这个刺头。
“启禀陛下,臣张嘉有本上奏。昨日凉州快马来报,凉州刺史方将军再次被匈奴人伏击,两万精兵全部阵亡,方将军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现在凉州十郡已丢其半,余下一半几乎全是空城,难以抵挡匈奴大军。”
这些军报倒是没让公卿大臣们惊讶,方起战死的消息昨日晚间就传遍了各府。所以众人的惊慌劲经过一晚上时间的消化,也过去了不少。
但这到底是个骇人的惨败。整个大虞国不过十三州的疆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沦陷了其中一个。匈奴兵锋直指两京,这个王朝似乎都在摇摇欲坠。何况匈奴人打败的还是虞国最出色,最忠心的将帅。
这不禁让朝中的众位公卿起了诸多小心思。别有心思的人已经开始悄悄转移家财,匈奴人真要打进了京,大不了逃回老家当一辈子土财主。
“哼,张大人还有脸禀报。那日老夫建议议和停战时,不知道受了张大人多少言语的挖苦。现在如何?你张大人不是要王师荡寇么,怎么不见方起大胜还朝啊?”
许冕站出来打断了张嘉的话,与他纠缠起来。这是昨晚安排好的对策。
“许大人,你侮辱下官不要紧。可方车骑是为国尽忠,你言语中可要尊敬些。”
“在场这么多公卿大人谁不是为国尽忠?我许冕难道就存着私心了么。老夫建议议和,是为了苍生百姓着想,是不想全天下战祸连连。倒是你张大人,一味挑起战端,不知是何居心。”
“许大人,下官主战是根据敌我形势的分析判断。那时在下以为方车骑大军尚在,只要朝中补足粮草和援兵,凉州局势就不会崩坏到这等地步。”
其实他在得知方起兵败的消息时也是大吃了一惊,因为他绝不相信以方起用兵之能会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
张嘉现在似乎意识到了他的错误,错误的源头还得从他的方略说起。
前几日他觉得自己的方略可行,是建立在两点之上。
其一,方起拥有至少五六万兵马,凭城坚守对付匈奴人绰绰有余,所差者只是粮草短缺。而凉州真正的情形到底危机到什么程度,其实他了解的并不真切。
其二,他认为朝中诸人只是政见不同,所谓的朝堂党争和暗流涌动也只是执政观念分歧而引发的可控矛盾。所以如果能说服同僚们按照自己的方略行事,上下一心与匈奴人对战,应该有八九成的胜算。
显然他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
匈奴军于一月末开始犯境,方起于二月二日、二月五日、二月八日、二月十一日分别写了四封求援信递到了尚书台,都被梁翼生生按了下去。期间方起还写了数封给梁翼及王远的私函,也都没得到任何回复。
二月十三日方起终于想到求助于张嘉。那是方起兵败雁谷的前一天,当时谁也不知道第二日形势就会急转直下。所以方起信中的内容也只是简要说说匈奴人犯境,军中粮草匮乏的情况,并写了些希望张行令在朝中争取援助的言语。
仅仅过了一日,方起在雁谷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