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拣回了一条老命吗?
郭怀仁心中苦笑起来。这时洞口一暗,有条人影闪进:
“你,醒了?”
此人说话音调奇特。几乎没有烨语中的平仄,显然并非天启人氏。郭怀仁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你便是那瀛洲海贼?”
“我,不是海贼,我,越川淼家。”
虽看不清对方面目,但似乎还是个少年,两句天启话说得结结巴巴,连本来故意压得低沉的声音也变得高尖起来。
郭怀仁胸中一热,一股怒气直升上来:
“果然如此。你们越川竟敢逾我天启海境,劫我万荣的皇船。好,很好!”
那名淼姓少年哼了一声,也不反驳,只弯下腰去将他扶起身。郭怀仁愤怒地挣扎:
“你想作甚么?”
“外面,热汤。”
年迈的郭怀仁劫后余生,身体极为虚弱,哪拒得了少年的大力,挣了两下,便被他半扶半架着慢慢走出洞口。乍见明朗天日,他眯紧双眼:
“这是哪里?”
“东海。”
洞外野草众生,青翠茂盛。高至人腰,有的还开放着或红或黄的鲜艳花朵,左右有几株矮树生得歪斜细瘦,在海风吹拂中摇曳着稀疏枝条。往前走几步有一道陡坡,站在坡上,可以望见坡下是一块沙滩,淡蓝色的海水随着潮涌潮落,一下下地洗涮着洁白细沙,露出沙砾下的贝壳、鱼骸和一些残木破布。似乎是沉船的遗物。
原来他们身处于东海一座无名小岛的山丘上。郭怀仁心中一喟,四面望去。海面上几处大小黑点,显是和自己脚下所站土地相同的岛屿或礁石。再极目远处。前方便只有海天一线,看不到边际。
那少年也不催促,只扶着他静伫在坡顶细观周围。过了一会,郭怀仁觉得乏力,示意需要歇息,少年将他领至一株树下,那里有一个简陋的炊灶,是以石头围成,石灶中火已熄灭,只留下一些树枝草叶和碎木的余烬。灶边立着几根粗枝作成山型支架,上面挂着两根藤条软蔓,底端束成一个绳圈,上面放着一片大蚌壳,壳底已被灶火灼烧得乌黑。壳中有些汤汁微沸,还在不时冒一个气泡,泛上一块白色的肉来。
“吃。”
少年扶郭怀仁身倚着树干坐下,自己也坐倒,手指蚌锅道。
郭怀仁皱眉:
“这个是?”
“梭米。”
“梭米?”
少年也跟着皱起了眉,似是想说但不知如何表达。
郭怀仁想了想,手指蚌锅:
“可是这蚌肉?”
少年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
“是,是的。”
“此乃丽贝,老夫曾在灿京中见过两回,不过,却未见过如此之大的。”
“丽,贝。”
少年一字一顿地重复,郭怀仁却摇首:
“丽贝性寒,食之易引发腹涨胃痛,必须佐之以——”
他不再看一眼蚌锅中的白花花,只将视线投向身边的草丛,片刻后一轩眉,指向不远处:
“去把那两棵开粉色花的草拔来。”
“为,为什么?”
“休要多问。”
少年沉默,站起转身去拔草,听见郭怀仁在身后补充道:
“切记,需得连根拔起,除泥洗净后带过来。”
少年心头恚怒,却因记着一事,隐忍着依样照办。
郭怀仁手握着两根青草,又命他重新生起火,他自项间摘下一串小贝,打开其中一只,取出一块小小的黑石,再拾起一根硬木击打石头,又摩擦了几下,不多时便有火星窜出。
郭怀仁见状不语,心中暗自点头:原来越川海民是以此方法随身携带火石,便于随时取火,与天启的火褶子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稍不多时,灶火已再次燃起,少年又拾了些草木助燃,只是草尚青木犹湿,他呛咳着不住,费了好大工夫才将浓浓黑烟扇尽。
一直冷眼旁观的郭怀仁也未能幸免,咳得几欲昏厥。
等火头转旺时,郭怀仁让少年将自己身后的树皮剥下薄薄一片,将草卷起,在火中反复烤炙,经过不大一会,那草已干枯脱水,变成了黄褐色。
郭怀仁见蚌汤重沸,扬手将干草投入汤中,闭目道:
“煮上片刻便可以喝了,先服草,再饮汤。”
“为什么要这样麻烦?”
憋了半天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张口询问,郭怀仁睁眼,目光清冽:
“老夫是医者,必不会以药食害人。此草名为旬华,虽非珍贵之物,但中土少见,旬华草性温味甘,整茎烘焙后有暖胃补气,消咳润肺之效,花期之草药性最佳。不过,待其结实后,其性已转大燥,催伤肾水,当不可再用。”
少年听得入神,眼中光芒闪烁。郭怀仁故意不去看他,此时汤已彻底煮好,少年以布裹手将蚌锅端下灶架,不知从哪里又取出另外半面大丽贝的壳来,再折取数根灌木荆条,剥去外皮,将蚌锅中连汤带肉大部都倒在那片空壳中,递给郭怀仁:
“吃,梭米,不,是丽贝。”
“嗯。”
郭怀仁绷着脸接过,也不客气,举箸便食,饮了几口才想起:
“此汤可是用的海水——”
“是雨,前日下雨,我用壳去接——”
“嗯。”
郭怀仁点点头,继续吃肉喝汤,等放下蚌碗,故意无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