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看书>言情总裁>妃子到>拾肆章 孤独江湖(之一 艮小石)
坐在窗前自斟自饮,窗外远眺处,映入眼帘的是那依依楼的通明灯火,饮入喉的是这一杯接一杯的苦涩。

仿佛品啜着自己人生的后悔药。

他好悔。

那一日,为何两盏酒入腹。便欲火中烧,迷迷糊糊地着了那个名叫轻红的贱蹄子的道?

为何松绑之后,怔怔地看着好似三拳两脚便可放倒的震九霄,只会傻傻地问:

你如何不杀我?

为何任城南将自己释放回去,一直无法面对大哥愤怒且狐疑的眼神?

为何要在第二天去找依依楼算账,却发现自己曾躺过的床上,如今躺着的。是一个眼神像冰一样的男人?

“瞎了狗眼的泼才!胆敢冲撞我家李公子!可知南方监察使的名头。压便也压死你!”

随着一声怒吼而至的,还有一记耳光响亮。

震得他瞬间失去反抗的力量,更遑论掏出怀中的短刀。只能仓惶而逃。

民不与官斗,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除非是真的想反了。

他不想反。

因为大哥艮四阳不想。

从来也未曾想过。

正如大哥以前常说:四海保潜龙甚么的,净都是些场面话。当初入四海,只是为了不被官府豪商欺负。为了靠手艺混口饭吃,为了和打金冶铁的穷弟兄们一起。寻条路,活下去。

他信大哥,所以大哥不让做的,他也不会去做。

再有……

为何那一日听了震九霄望着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有如中了魔障,至今回不过神来:

“兄弟情深,虽间何损?手足缘浅。相残有时!”

为何?

……

他闷闷放下杯,掂了掂手边空壶。莫名烦燥起来,伸头出窗冲着喧闹的楼下喊:

“婆子!拿酒来!”

楼下无人应答,倒是厅外有一声带着笑意的清朗:

“酒来了。”

门被应声推开,有个身影出现在那里,一手拄着拐杖,拐上挂着一个油腻腻纸包;一手托着一只酒坛,坛上还倒扣着一个小陶碗。

“是你?!”

艮小石呆住,不是奇的,是被气的。

对方带着轻微的趔趄,慢慢走近,无视他因惊怒不已而扭曲的面孔:

“醉客居的七年凤点头,当配妙味坊的红袍元蹄,其味再好不过。”

“我把你这跛贼……!”

艮小石酒意和着血气上涌头脑,跳起身来,戟指对方破口大骂。

震九霄浑不在意,边把吃喝放在桌上,边似熟人老友般,大咧咧地在对面坐了下来。

“来来,坐下喝酒吃肉。这蹄肉趁热好吃,凉了却腥味重,再难入口也。”

说着将拐杖支桌边,自己动手取下陶碗,拍开酒封,又去拆元蹄。

“刷!”

一柄牛耳尖刀不偏不倚地穿过震九霄的指间缝隙,直插在拆了一半的纸包上,力透桌面,入木三分。

艮小石紧握刀柄,恶恨恨凑近他的脸,一双怒目充血:

“死瘸子倒也有种,敢来我城西撒野,只是今番说甚么也得把命留下来!”

震九霄哂然一笑,缩回手去,舔舔指上肉汁:

“既要杀我,何不先喝一杯再说?”

“我呸!谁信你诡计?酒肉里这次又放了甚么毒,还来诓你家艮爷?!”

“唉。”

震九霄叹气摇首,伸手去摸陶碗和酒坛:

“难怪你也不信,上次依依楼里下药的可是折三水的人,我只是一心想为兄弟报仇出头,误打误撞之下倒少费了一番手脚。我南市好汉,可从没想过用此下三滥手段。”

“狗屁胡话,还来诳我!当我三岁小儿不成?!”

“你自己想来:此地是你切玉断金地盘,我等只在南市作买卖,怎会无端来踩城西的水?若想抢水,西市多得是金铺赌档,整日流水似的银钱往来,何止一座依依楼?若要害你,趁你迷倒一刀割喉便是,何需再费力气把你猪羊般绑来搬去?”

“你才是猪!”

艮小石气得拍桌,心下倒对震九霄的话信了几分。

“说!折三水麻翻我作甚?他们是官家私党,我们是江湖行走,本来各自相安,轻易互不相犯。”

震九霄大饮一口香醇,惬意地呵了一声,径从明晃晃的尖刀下撕了一大块肉皮,塞进嘴里大嚼,边嚼边含混不清地道:

“谁知道,许是哪个贵公子捻酸呷醋,见不得你与依依楼里哪个红牌姑娘相好。”

想起自己几趟送红(对不缴纳太平金的店铺的恐吓威胁),反倒对那轻红动了情,导致先有被人麻倒后绑至南市险送了性命,再有被南方监察使家的公子随从掌掴侮辱之事,艮小石恨得咬牙切齿:

“北狄仗势欺我,早晚必争回脸面!再说!你抓我到底作甚?究竟想报的甚么仇?”

“上回说过,为了冤鬼巽提刀,兄弟们要讨回公道。”

“我已解释过,那是你们南市自己反水在先!”

震九霄头也不抬,将一碗凤点头一气喝干,抹抹口唇,自顾自地再去抓坛:

“我入海在后,不明之前情事,当时觉得你所言亦有道理,所以才违抗大哥的意思,将你放回。这些,你不是都忘了罢?”

“那……”

“还有甚么问题?比眼下这美酒香肉还重要不成?”

心思简单,只懂打打杀杀的艮小石一下没了言语,见震九霄大快朵颐,又闻酒香阵阵,不由得又恨又急,握刀的手腕一拧一挑,半只红灿灿热腾腾猪蹄已在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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