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纪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道:“陛下明知如此还放出话来,莫非是疑兵之计?”
杨廷和沉默了一下,才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帝心难测,他既然明知老夫的心思却还要将计就计,非要惩处顺天府尹汪峰,可见陛下自信十足,说句诛心的话,说陛下是刚愎自用也不为过。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老夫原以为陛下没这么快崭露锋芒,想不到他终究是按耐不住了。”
杨廷和也不禁变得激动起来,老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此刻的他就像是个乡间絮絮叨叨的老者,慢悠悠地道:“武宗皇帝刚刚登基的时候也曾有过励jing图治,可是后来如何?后来终究还是坚持不住,最后自我放纵,在无人管束之下一意孤行,不知令朝中多少忠直之士为之扼腕,其实也并不怪武宗,怪只怪刘健,怪谢迁,此二人虽为名臣,可是终究太爱惜羽毛了,眼看武宗约束不住,便索xing致仕还乡,将这烂摊子丢给了刘瑾,丢给了江彬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杨廷和顿了顿,目光掠过一丝毅然,冷冷地道:“现如今,我等遇到的情景和刘健、谢迁他们所遇的何其相似,同样是陛下尚处幼冲之年,同样是陛下想要放纵自我,想要肆无忌惮,前车之鉴犹在,我等难道要效仿他们?”
杨廷和用手磕了磕书桌,显示自己开始进入正题,毅然决然地道:“国朝养士,不是有明君的时候,咱们就做能臣,而是君主不明事理。朝中出了jian邪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如此,才不枉宰辅之名,才对得起祖宗社稷,现如今必须遏制宫中散漫的风气,他要来,便自管来。”
毛纪也不禁随之激动起来,朗声道:“苍生社稷之前,杨公既然要亲做表率。我亦何惜此身,情愿不要这急流勇退、独善其身……”
杨廷和压压手,打断他道:“事在人为,陛下这一次,其实也只是试探而已。想要试探我们的决心,试探宫中的力量,因此,万万不能让他如愿,因此,你我绝不能妥协,现在你我就封还这份奏书。皇帝失宜诏令,内阁自然不敢遵旨行事,再有,这个消息。你立即传出去,内阁虽然封驳了旨意,可是这旨意却对锦衣卫亲军有效,到时厂卫出动。汪峰必定无法幸免,定要速速传出消息才能引起百官同仇愤慨。陛下既然要逆势而行,那么我等便借这东风好好给宫里上一课。”
毛纪重重点头,表面上下定了决心,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不过此时他更看好杨廷和,这才表露出与杨廷和共进退的决心,况且这一次,显然是陛下有些昏了头,内阁的赢面实在太大,借着这个机会,他毛纪正好可以赚取清名,提升些资历。
内阁顿时变得无比沉重起来,书吏们来去匆匆,蹑手蹑脚,一个接一个消息传进来又传了出去。
与内阁相比,外朝给人的印象只有一个——乱。
各部堂、各寺、院接到了消息,都是目瞪口呆。
其实一开始,大多数人并没有心思去关注那如意坊的事,如意坊距离诸位清贵的大人们实在过于遥远,实在惹不起大家的关注。
可是现在突然闹出了内阁封驳圣旨的事,大家的眼球也自然吸引了过去。、
所谓封驳圣旨,即所谓‘凡制敕有不便于时者,得封奏之;刑狱有未合于理者,得驳正之;天下冤滞无告者,得与御史纠理之;有司选补不当者,得与侍中裁退之。’
在大明朝,内阁和六部给事中都有封驳之权,一般情况之下,六部给事中封驳圣旨的次数最多,因为圣旨传到了部堂,实施时给事中若是觉得不合理,封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给事中封驳的其实未必就是圣旨,而是内阁的拟票,因此太祖皇帝制定这个国策,就有利用的意思。
而一般内阁封驳圣旨,却几乎少之又少,十年未必能撞到一遭,因为内阁封驳的往往是宫中的旨意,就算内阁觉得皇帝的不合时宜,往往都会进宫和皇帝进行商量,最后双方总会有人做出妥协,可是像今ri这样闹得不可开交,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了脸皮,摆明了告诉大家,内阁和宫中有了矛盾和摩擦的,却是罕见。
这种事情往往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显然,寻常的百姓自然也不懂这里头的玄机,可是对庙堂上的衮衮诸公们来说,却是真正出大事了。
都察院那边,一个个差役进出,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打探了个清楚,而各道的御使显然也没有闲着,都已经做好了苦谏的打算。各部给事中虽然还在观望,不过大多数人都开始打起腹稿,反倒是那些部堂里的尚书、侍郎显得谨慎得多,显然这些人并不急着跳出来,冲锋陷阵的事自然会有人去做。
而这如意坊自然也成了万人瞩目的对象,恰在这个时候,锦衣卫那边的消息终于将这火药桶点燃了。
锦衣卫接到宫中旨意,自然也不客气,立即便有一队队校尉围住了汪家,现在不是武宗时期,这些人倒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到直接去顺天府拿人的地步,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惊闻老巢被端,汪峰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得赶赴家中,乖乖俯首就擒。
汪大人就擒之后,京师终于闹成了一锅粥,所有人的怨恨都转移到了如意坊,所有人的不满也爆发了出来。
紧接着,翰林院编修杨慎率先发难,这位仁兄一向是急先锋似的人物,当年正德年间的时候,他就以刚烈得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