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又显而易见,李隆基搬出这件事儿来论及,远非只是最单纯的揣摩意图那样简单:“但李唐宗室们,却不见得这么想了。”眉弯稍压,他回目看了俊臣一眼,带着些许心照不宣的玩味之态,连着语气一并低仄开去,“他们只会觉的,天后是要将他们借机聚在一起一打尽呢!”语尽重重一落声,不似隐忧,倒似是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暗暗激动。
俊臣没有支声,敛目静听隆基继续言语下去,边顺势了无痕迹的展袖摆手、退却进深后伺候的下人。
待确保这内室里只剩下自己与李隆基两个人、说话论事决计安全之后,俊臣半支着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转目看向李隆基,勾唇似是含笑玩味、又似乎有些忖量:“三郎,我问你件事儿。”声音略沉。
隆基没有多想,颔首应下:“问吧!”后将微乱的袍角褶皱抬手抚平。
俊臣分明严肃、却藏不住戏谑之意的声音就在这时有些慵懒的响起来:“你是要死还是不想活啊?”
“……”顿然一下,隆基打了个下意识的激灵,转首看向他的同时便聚拢了两道眉峰。
眼瞧着三郎这么副好怒又好笑、最终只觉的整个人都在发窘的样子,来俊臣唇角起了忍俊不禁的颤动。他止不住的想笑,又因在隐忍和压制,最终变得唇角抽.搐。
这时黄昏将至,暮色四合的水雾迷蒙里,天光似也不经意的昏沉了起来,暗压压的宛若饮了整坛葡萄美酒。
重叠着明灭的疏影,隆基笃定的俊面被俊臣这昭著的玩笑给作弄的一阵明朗、一阵又深沉。就这样两个极端紧密周匝着,再启口时音色陡然有了愤意:“你该明白,段简之所以敢这么欺负你,到底还是因为你如今的势力不够大、根基不够深!”他是抛了杀手锏在使激将了!来俊臣的城府和忍耐力比他想的还要深,且他心知以来俊臣的智慧不会看不出他在激将;不过他更知道,纵然明知是在激将,但这个账,来俊臣一定会买,“若你我借此祭拜‘天授宝图’的机会做点儿文章……那么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是一句,浓眉在这话尾将近之时一下舒展。
诚如隆基所料,俊臣有了兴趣。确切的说,他一直都很有兴趣。
李隆基后边儿这话怎么也算开诚布公,而俊臣也没想过要一直装糊涂!
徐徐晚风迷乱了墨发,俊臣新换的月白宽袍因着风势渐起撩拨,将他造势的宛若一只振翅扶摇的云海白鹤。他慢慢起身,下榻时双手负于身后、旋即小心的踱行至近前小几之前,不忘招呼隆基一并过来。
看着俊臣终于规整了神色,隆基心知他是对自己那个互利的提议有了兴趣,亦走过去与他面对面落座。俊臣欲要唤人上酒水对饮,被隆基皱眉止住:“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喝酒么?”这是出乎真心的着想。
利用归利用,但并不代表利用就意味着不存了兄弟间的真情意。双刃之剑尔尔,很多事情从来都是相互粘连,注定划清不得。
俊臣便止住,仍是十分优雅的勾了唇角,似笑又非、难以看的明朗:“我倒忘了这个。好,不饮酒,我们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