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用我在佛前虔诚礼拜、叩首祈求所积下的那一点福德,换你我再一次短暂的人世相逢?不需要太久,不需要给我太多,我只求可以在大唐月下、肆夜长街间与你有回首顾盼一转的目光交集,用一眼的距离,来含及我们之间这一段有着太多悔恨的缘份所缔结出的心曲,让你明白我的抱愧,以及我心下的悔意!
太平的心念起的蓬勃而潦草,在长时间的失神久坐之后,她那透体而出的飘渺神志终于有了重新的回落。又是须臾的沉默后,她铮然起身,颇为失魂落魄的出了公主府,只身一人来看薛绍。
阴霾的囚牢四野昏暗、血腥刺鼻,虽不是永劫地狱,但却活脱脱一副人间炼狱的现世化现!许是一路上跑的太急、又加之心绪的跌宕如潮,一经了空气里这样的刺激,直作弄的太平铮然一下不能自持、玉指死死扣住门棱俯身做呕。
旁边侍立左右的狱卒忙近前搀扶,被太平抬手一把甩开:“驸马呢。”她的嗓音带着几分嘶哑,抬首时这双眸子里已被灼出薄薄的潮红。她已无力再去维系凌厉的阵仗,她只想见到薛绍,但又因为实在是身心俱已疲惫,以至于连这个念头都做不到怎样的强烈,更像是一缕苟延残喘的未了的执念。
“这……”左右将太平搀住的狱卒一下犯了难。虽说太平公主地位尊崇,但驸马薛绍时今已不可同日而语,他已不再单纯的只是公主的夫婿,而是被论罪并已惩处的谋反的逆臣。这个时候公主赶过来要见已经死去的驸马,于他们来说委实有点儿作难。
一时声息皆默,这样骤然的沉默使得太平心口那块儿积压的磐石愈发的向下沉,而本就血腥不祥的阴霾牢狱也因了沉默而显得更为诡异,忽然像是化为了一只悉张大口的猛兽、似乎要把这木愣愣闯进来的人全部都吞噬的干净!
太平意识到了狱卒的作难,铮地一下急意灼心!一股愤郁并着委屈齐齐的在她心底积蓄起来,疾风骤雨一般的涌上了她的天灵。她想喝斥这两个不做应答的奴才,但她却连这训斥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黯淡的心口始终亮着一点星芒,这星芒微微的,虽淡漠却也倔强,仿佛永夜里执着守望远行归人的一盏幽灯。
“让公主进去吧!”
就在太平百感交集而无力发作、万种委屈亦无可奈何、不得坚持却也后退不得的关键时刻,忽又有一道男声自前方传过来。
太平下意识抬目去看,见那幽暗进深中如长蛇一般的过道拐角处,有一男子抬步缓出。这男子着了一席暗蓝色官服,是最常见的官家便服,应该位介不高,且太平并不认识。
“卫大人。”狱卒一瞧见来人,忙作揖于胸行了个礼。
太平适才有所领悟,想必这所谓的“卫大人”又是母亲手下那一干酷吏之一吧!
这个人他唤作卫遂忠,是来俊臣为了方便“办案”,于民间搜罗来的专负责诬告的数名喽啰之一。他生就了一张伶俐的好嘴,办事素来果断精干,素得来俊臣的赏识,渐在办案之时便会把他带在身边以兹帮衬。
这时候卫遂忠已经走出进深,他立在太平面前对太平行了一个礼,旋即又转目一喟狱卒:“来大人早有交代,如果公主过来便请公主进去。”
只此简单的一句告知,狱卒便也舒了舒心。毕竟太后与公主两边儿都委实不好得罪,现在有了来俊臣这句话,他们也好做人。
卫遂忠这话听在太平耳里突然就很叫她恶心!呵,真有意思,她堂堂一位公主想要见一见自己已经死去的驸马,这样的人之常情、这样的君臣之命都不能够?偏生只要来俊臣一句话就可以?她要去见谁、她要怎么做,桩桩件件的还得去请示区区一个酷吏来俊臣?真可笑!
太平檀唇一勾,这笑颜清冷。
显然的,她心底对来俊臣的一道郁结其实不在于来俊臣打死了薛绍,毕竟这是武后的命令,哪怕俊臣不做、薛绍也必定得死。这份洞悉力太平还是有的。她真正久久不能释然的,其实还是俊臣那晚的失约……不过此时的太平无法全部意识到这些,她并没有分出过多的心力都放在来俊臣身上。
见左右狱卒已经退至一旁,太平便没再迟疑,重稳了稳情绪便往里行去。卫遂忠抬手欲将她搀扶住,被太平一记凌厉的眼神给止了住。他便也有自知的不敢再跟着,对太平又行一礼,便候在了这里没有跟进去。
这一路的距离其实不算长,但太平踏在这被血腥与阴霾交织洗礼的砖瓦之上,却好似这路久长的足以耗尽她一生的所有时光……
仿佛身陷囹圄、抬手无望的顺着周围平滑的四壁竭力的攀爬却半点儿上不去!就这般浑浑噩噩、摇摇欲坠,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已心念若死,但她终于在那最靠里的一间囚狱里寻到了气息全无的薛绍。
这一时头脑轰鸣!但之后只觉的这副躯体已经空了,所有一个人该有着的那些情态起伏全部都没有了!仿佛真的已经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太平一点一点抱紧着怀中那具渐次冰冷、僵硬下去的成熟的身体,憔悴的面靥有微凝的泪痕残喘攀爬。只是一点点的泪痕而已,滂沱的泪雨始终都不曾下来。
哀莫大于心死,然而此刻心未死、人已迷……
一旁打开的囚室铁门边,来俊臣经久经久把身子僵僵立着,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因为这世上再怎样极致的劳累,归根结底还是争不过一颗心的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