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三个从小一起在感业寺长大。”强忍着这样一种煎熬的疼,太平维系着面上镇定的神色,不过那一张花靥已经越来越苍白如纸,“三郎,你不仅对俊臣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我的脾气秉性你也了如指掌。所以有了你料想到的第二种可能,那就是我忍不住走出去跟他对峙。”
陈年往事里潜藏的真相越来越散尽水雾看得清朗,而那最终的答案也即将呼之欲出。这是不可避免的一个时刻,算不得千呼万唤,但还是意料之外、突忽来临。
太平抬手撑住地面,缓缓的把身子重新站起来,姿态愈发显得绝美,有若带着血色灿光的艳丽罂粟。一双凤眸死死的盯住了眼前暗影里的人,声息定定然又轻轻然,那样的无力、又那样的韧力:“我走出去,俊臣便会认定一切都是我的预谋,认定我骗他亲手杀死了爱妻王虞素……就算他没有误杀掉虞素,他也可以理解成是我给他的一个警告,从而恨我。同样,无论他恨或不恨我,依然不影响你让我误解他的那个最终目的。”平静的音波忽而噙了一抹无奈又似微哂的笑,俏目弯弯,她心弦已焚,“再即便我当时已经明白是卫遂忠的诓骗,但明白的已经太晚。为了防止俊臣给他夫人报仇,我不得不先动手把他除去!”心头血似乎已经流尽,那狰狞的疼痛似乎已经变作了迟钝的麻木,太平整个人摇摇欲坠,是因为她好困、好无力。她好想就此睡过去:“况且说实在的……”唇兮颤颤,靡靡然徐语,“卫遂忠言的那一席话,于我听来毕竟不是毫无道理。我也是怕的……从头到尾,我们早已被你一张一弛的拿捏在鼓掌里了,任你驱驰、任你算计、任你玩弄……呵。”尾音一滑,已经无力。
李隆基这个人何其内蕴深厚,又是何其心里做事、喜怒不流于表。感业寺里那一段弥足珍贵的专属于三人间最美、最真、最纯的过往,当是他们三人今生今世最美好的回忆、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同时,也化为了无形的杀人利器!化为一段最触碰不得的阴霾、和永远都不能痊愈的伤口。越是回想与追思,便越是提醒着自己已经变得何其残忍、何其疯狂、何其脱离了原本的面貌而渐渐面目全非!
三郎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了,也太了解来俊臣了……
“我早说过。”面对太平气息徐徐、声音低迷的不是诘问的剥离虚妄、声声控诉,隆基无言以对,默默然颔首,“太平,你真的很聪明。”声息亦低,低的有如一声无力的叹息。
太平这时心念甫至,情.潮翻涌间整个人重又变回了先前的疯狂。决计是疯狂的,她甚至觉的自己已经被这诸多无形的压力折磨的丧心病狂!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而是若许年来不断锤炼、不断积累之下默默然催生的疯癫:“为什么你要俊臣死。”她美丽的眼睛含着一股湿润,看向他的同时似乎眼底有了些灼红的痕迹。
隆基闻言忽觉好笑,他也确实勾唇一哂:“太平,你那么聪明,难道不明白吗?”声音轻轻的,侧首微微,蹙眉含诮、又煞是认真的向她看过去。
诚如隆基所说,太平心里明白,但又好似有点儿不大明白:“俊臣是武皇的酷吏,也是武皇最宠信的心腹。”顺着话锋这样摸索着浅言,“当初武家政权俨然成型,你怕有一日俊臣会把鹰爪伸向你……可是,你忘了么?”她的思绪很混乱,即而那低迷的声音再一次不受控的高扬而起,你真的忘了我们当初感业寺里的一切,难道你当真一点儿旧情都不念么?”她被这堆叠情.潮作弄的歇斯底里,抬手拂袖猝地一指隆基,“你好狠的心呐,你真的狠得下心这么对他!你这个恶魔!”
“你错了。”相比起太平此刻的疯狂,隆基的神容便显得无比的镇定。他就这样稳稳的打断她,旋即颔首,熠熠双目流动了一脉直探到底、焚毁一切虚妄并直探到本质内里的不容置疑,因过分理性的戳穿真相而显得那样残酷,“别忘了杀死俊臣的不是我,是你!”定定然,一个字一个字咬紧在牙关里。
一句话震的太平没了声音,也顿然就没了情态!
是她,他说的没有错。联络武家、拉拢朝臣、逼迫母亲……最终更是以一招“请君入瓮”亲手将来俊臣推向万劫不复深渊的人,说道起来,归根结底,还是她李令月自己!
斑驳的虚伪和妄念就此施施然落去,有如涅磐之后不得不直面自己真实的内心。
恍惚间,这一片陡然而至的静谧里,隆基心口绞痛。他不禁抬手抚住自己的心口,整个人向后微微的退了几步,颓颓然失魂落魄:“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隔过这一脉风一般徐徐的自语,太平缓缓转动了僵硬的脖颈,目光噙着如许清凉的雾霭,定定然飘向他:“为什么要借我的手去杀来俊臣!你好残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又是这利利的一嗓子,这连串逼仄的诘问,“为什么!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句,再也持不起了前边儿的凌厉,她抱住头缓缓然的开始啜泣。
那是由极沉闷中爆发出的尖锐的一嗓子,顿然便捶打着隆基的心,叫他大失理性。在心头的火焰就要焚毁了他这个人的最后一刻,隆基额头青筋爆起,掺着昭昭火焰的声音陡然而至:“他不该死么!他占了你心一辈子!”那是满腔的怨愤与真实的心思,更是多少年来埋藏心底深处一段情的就此宣露!
直到说出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