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高升的身体骤然停顿,他的视线尽头有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穿着褴褛衣衫,手持兵器长短不一,马背驮着各种物件儿,这是在平原上到处劫掠的山匪。察觉到危险的他骤然掉头,后方的追兵却也在地平线上出现,伴着鼓点般节奏的马蹄声。
前有山匪,后有追兵,走投无路的崔公公一瞬间下了决断,咬牙朝着山贼的队伍疾冲过去,口中一边叫喊着:“山匪大爷,快来劫我!快来劫我!”
手执长刀的山贼头目从马上回过头来,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人?”
小头目手搭凉棚望了披头散发的崔公公一眼:“可能是疯子,也可能是傻子。”
“别管他,我们继续走。”
崔高升拉长了尖细的嗓音大叫:“哎!别走!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有钱人,把我劫了可以换大把的银子!”
山匪队伍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跋涉,急心挠肝的崔公公灵机一动,追到队伍的末尾,从马背上一把将装着财物的袋子抢了下来。
两个山匪火冒三丈:“疯子!敢抢我们的东西!把他杀了!”
崔高升又慌忙跪到地上:“山匪爷爷饶命,你们把我劫了!可以换很多很多赎金!”
远方五十多余骑正往这边奔来,山匪们都将刀剑拔了出来,对着头目喊叫:“当家的,官兵追过来了!”
头目的脸上有道横生的疤纹,皱眉略一思索:“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他伸手一指崔高升:“这是个祸根!别让他跟着我们!”
山匪们加快了速度撤退,崔高升急忙尾随上去:“哎,别走啊!”
两杆长枪戳到了他的胸前,将其迫退了三五步,山贼们晦气地说道:“滚蛋!”
山匪头目看清了远处追来的骑兵的装束,朝地上唾了一口:“是曲门的兵,真他妈的晦气,我们撤!”
山匪们加快速度往远方逃遁,崔高升撒开了脚丫子又跑,但终究被落下来,林祈年带领的骑兵已经远远地包抄而来,他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但依旧机械地拔腿,与其说是跑,倒不如是挣扎挪动。
曲门骑兵追至百步之外放慢了速度,崔高升气息奄奄,索性不再逃跑,站在原地木然回头,等待即将到来的死期。
林祈年勒住马匹,身后的骑兵们齐齐停顿,没有一匹马超过主公前面去。
他依然无喜无怒,面孔板得像一块城墙砖,眼窝中苍色眸子越显深幽,管崇豹不敢去看,这样的表情更觉他阴森可怖。
“崇豹,射他一箭,别射腿,也别射死。”
管崇豹不敢违逆,从马上摘下角弓,抬手即射。箭矢在空中划出弧度,正中崔高升的右臂,血色的箭头从血肉中穿出。
“操!啊!”
崔高升痛喊了一声,拔腿往前挪步,淋漓的鲜血把白衣的袖管染成了猩红色。
披头散发的崔公公又停住了脚步。
“管崇豹,再射一箭。”
疼痛尖叫的崔公公又往前挪动早已麻木的双腿。
“再射一箭。”
崔高升索性扑倒在地上,他对自己的躯体已经无动于衷,任由他们上前来切割吧。
兵卒们实在是看不惯这样的场景,倒不如给眼前此人来个痛快,但他们不敢违背林祈年的命令,只好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斥候队从前方赶了过来,跪地朝林祈年禀报:“主公,高凌云金戈卫所部到达离原郡城下,攻城过程中被策玄卫从后军袭杀,高凌云大败,退回到了凤西城。”
林祈年脸上并无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果然是这样,琳琅卫和云都卫有无动静?”
“禀主公,毫无异动。”
林祈年抬头望向天边,像是自言自语地问:“这是多久之前发生的。”
“启禀主公,昨日巳时。”
林祈年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悠然长叹了口气:“看来高凌云是被当做弃子给抛掉了。”
林祈年调转马头下令:“二十五骑跟我回鹿鸣山大营,二十五骑守着这个人。”
他手指不远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崔高升:“别让人来救了他,也别让野兽啃了,守着直到断气。断气后把他的头颅割下来带给我,我要带回去烧香。”
林祈年骑马带着人离去,崔高升心灵澄净下来,恐怖的压迫感不复存在。剩下来的二十多人,没有看他一眼的兴趣。
他们开始在这荒野里用树枝搭建凉棚,夕阳西去后,天色变作深蓝,恍若四野都被整块纯蓝色水晶覆盖。军汉们围着柴堆点燃起了篝火,距离崔高升只有十几丈。
他感觉自己的躯体正在冷却,但头脑却还是清醒的,这让崔高升愈发体会到痛苦。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激怒山匪,让他们一刀把自己杀了,像这样慢慢等待死亡真是难捱。
崔高升回思了无数次过往记忆,幼年家境贫苦被父母卖入宫中,跟在了当时还未发迹的总管江耿忠身边。拜了干爹之后,开始伏首贴耳,孝敬该孝敬的人,撕咬该咬的人。在宫中他见识了各种处死人的刑罚,被第一百棍打死的人,被扔进兽笼中咬死的,被剁碎了喂狗的,同类之间相杀最残忍的莫过于人。
野兽之间相杀不过是咬断对方喉咙,人却可以想出无数种方法将人折磨至死。这姓林的条件有限,脑袋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他这种虐杀人的方法比起策玄卫那些人来,还是差了些新意。想到这里崔公公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远处的那些兵卒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继续互相传递着酒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