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师一时陷入纠结中,现在反思起来,感觉当初实在是忧虑过度,实不该开这样的先河。
阁中的老大人李纲嗅出江太师的困境,主动上前说道:“既然不能封伯,给他一个曲门县男的封号,再多给他点赏赐,多给他一点封地,黄金赏赐多一些,这样一来,对边关将领也是种激励。”
江耿忠纠结地点了点头,心想还是李纲稳重,连忙问道”
李纲手捋苍须,谦恭地说道:“给他在安曲县寻找肥沃的耕地划出三千亩,赏赐五百两黄金,八千匹丝绢,如何?”
樊岐一听,登时横起了眉毛,感情除了没有伯爵的头衔,东西可一样不少。他当即就要出言反对,却被身边的慕容凯给伸手拉住。
江耿忠一听,这个方法好,虽然没有给林祈年伯爵的名头,但赏赐却在这个级别上,他也不算是食言。最终做出决定之前,江太师还是问了身边的穆尚一句”
穆先生双手平摊在膝盖上,微微颔首说道:“李大人的建议非常公允,确实应该这么赏赐,只不过嘛,林祈年的封地不应该放在边关,而放在云都附近,就封赏在云都辖区内的隆安县。边关土地贫瘠,土里面能长出什么东西来也说不定,还是云都腹地的土地肥沃,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根深叶茂,扎根于此啊。”
江太师立刻明白了穆尚的话外之音,还是云华台第一客卿想得周到,用家产来把林祈年绑在云都附近,虽不敢保能起什么作用,但至少能让他有了些牵绊。
李纲和陈政道两位文臣也明白了其中深意,双手拱起表示赞同。连慕容凯也多少明白一点儿,拱手不再言语。
樊岐却没有太多弯弯绕,心底涌起了酸涩不平之意,他跟随在太师身边多年,名下也没有如此多的田产。他立刻上前一步抱拳反对:“不可,圣公,林祈年不过守住了一座边关,便要给他如此多田产,还是云都周围的肥沃土地,这会让三军将士不服。”
“恐怕是你不服吧。”
于秉心站在一旁本来插不上什么嘴,他虽不懂干爹的心思,但他懂得察言观色,明白刚才穆先生的提议甚得干爹赞同。樊岐突然又跳出来反对,他明显地瞅见江太师眉头上皱起一丝厌恶。
他趁机上前一步,道:“樊大将军,恐怕是你不服吧!你多年在云都干爹身边,备受恩宠,还不知足,居然嫉贤妒能。你未立寸功,却要跟一个立下功勋的人相争。若要以你所见,有功不赏,有过不纠,这才真正让三军将士寒心。”
江太师缓缓地靠在绣榻上,浮肿的眼皮微微阖闭,抬起手指在空中比划道:“你听听,樊岐,你堂堂大将军,竟然还没有于秉心有见识。吾今天也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你自己悄声退下吧。”
樊岐闷声在地上叩了一首,转身走出了乘云阁。
“慕容凯,陈政道和李纲老大人,你们也退下吧。”
三人齐齐躬身说道:“圣公,我等告退。”
等阁中彻底安静下来时,江耿忠闭目沉思,仿佛陷入了瞌睡。穆尚安然而坐,稳得如同庙里的弥勒佛,只有于秉心站在一边不知该退该走,也不敢动弹,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秉心。”江耿忠突然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句。
“儿子在。”于秉心连忙躬身应答。
“你把那林祈年守关的举措和后来的追击过程,再给我仔仔细细讲一遍。”
于秉心不敢怠慢,从陈军到达关下开始讲起,其中运用了一些绘声绘色的语言,甚至还掺杂了评书先生的技巧。
不过江耿忠不知有没有听,于秉心在讲的过程中,他竟然发出了微微的鼾声,于秉心也不敢停止,只好继续讲下去。倒是穆尚先生坐在一边倒听得聚精会神,似乎一句话也不舍得听漏掉。于秉心直讲到林祈年攻到严州城下,雄视城头之后才班师回关。
于秉心的话音一落,江太师便睁开了眼睛,这让于秉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刚刚没有中断讲故事。不过江耿忠的目光却不是朝向他,而是望向穆尚问道:“穆先生,知其言,观其行,可辨其人。经过这一战,你如何看这林祈年之心机为人。”
穆尚面色稍沉地点点头,拱手说道:“卑职根据于公公的禀报,可以判断一二,林祈年此人心机深沉,懂得做局,他善于谋划,更善于忍耐,从他最后一刻才从悬崖上反攻便可以看出。此人可以控制yù_wàng,能够舍弃眼前的小利而争取长远的利益。他能为边境的长远利益考量,毕全功于一役,是个不得多得的帅才。这种人,若能完全收服为我们所用,则有利于大周,若他心怀异志,则后患无穷。”
于秉心听完后,瞬间惊出一声冷汗,他全凭从自己口中听到的讲述,就能做出如此的判断。没错,林祈年给他的感觉就是心机深沉,与穆尚先生所说的分毫不差。
江耿忠瞬间瞪圆了眼睛,瞳孔中暴露出精光,喃喃地说道:“大才,同样危险,果真是棘手,穆尚,你说,吾能否镇得住他!”
穆尚捋须眯眼一笑:“圣公在朝一日,便能够镇得住他一日。”
“好。”江耿忠附掌一笑:“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来人,给皇帝写奏折,让他给林祈年封赏,就按刚才商议的写。”
“喏!”
……
云都皇城离阳宫,尚德殿内,宫女手持团扇站立在后殿两侧,小皇帝端坐在书桌前,桌面上铺着明黄锦缎,上面放着一叠批阅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