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正午时分,烈日当空,童黛坐在城门口的榕树下,她怔怔地望着茶馆的小二迎来送往,胡子拉碴的西域客商牵着驮载货物的骆驼走进客栈,大腹便便的富商搂着小妾走出茶楼,腰间的钱串随着走动叮当作响。
夕阳西下,榕树在地上投下一片阴霾。
行医归来的医者带着药童从城外归来,提着药箱的小童猫腰跟着师傅,他转头看了一眼在城门口坐了一天的童黛,结果被师傅拎着耳朵提溜走了。
茶馆门口摆摊的算命先生收拾行囊,看了一眼童黛,低声叹气,他曾见过太多这样为情所困的女孩,哭哭啼啼地来找他求算姻缘。
童黛从仰头看飞燕落在树梢,到低头看树根的蚂蚁搬家,她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可她仍祈盼着顾伯颜的身影能够出现在巷尾街角,然而从早到晚来往匆匆的行人里没有他的身影。
夜幕降临,各家屋檐亮起灯笼,城里依旧繁华。
终于,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向着童黛走来。
他面色铁青,远远的都能感受到他的愠怒。
童黛低头看着地面,直到他的鞋尖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童黛以为他会强制拉着自己回侯府,可是他并没有,薛梦松看到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榕树下,满眼的委屈,所有的责问通通堵在了喉头,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轻轻叹气,把自己的斗篷披在他身上,然后陪她一起坐在榕树下。
晚风轻轻吹,拂过枝叶沙沙作响,抚平他的愠怒,抹去她的期待,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身后二人的影子交叠到了一起。
两个人就这么相伴无言地坐了许久,直到酒家的最后一盏灯笼也熄灭。薛梦松才缓缓起身,转头问她“回府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路低着头走回了平淮侯府。
叶清雨那日和顾伯颜提出私奔一事后,顾伯颜回到家思索了很久,他知道这个时候带叶清雨走一定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
他遣小厮再次去了侯府,以有要事相商为由,将薛梦松单独请到了酒馆的包间里。
薛梦松皱眉执扇走进包间,顾伯颜为他倒了一杯茶,他展扇在他面前坐下,两指捏着杯盖来回研磨杯沿,茶香因为蒸腾的热气散入他的鼻腔。
“找我来有何事?”
“方才清雨找我了……”
直呼其名的亲昵,让薛梦松有些不适,他轻咳以提醒顾伯颜要注意身份,可顾伯颜没有理睬,因为接下去的话比这个称谓更让薛梦松震惊。
“她说希望我带她离开平淮侯府,因为她现在过得并不开心。”
短短的一句话惊得薛梦松的手指轻颤,杯盖‘咣’地一声扣在杯上,溅出的热茶烫伤了薛梦松的手背,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不屑地高声道“走?如若我平淮侯府想找一个人,那么她躲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再者……”
他顿了顿,斜眼打量了顾伯颜几眼,继续说道“你顾伯颜可以给她的,哪一样我薛梦松做不到?我平淮侯府有她这一辈子无论怎么挥霍也用之不竭的钱财,只要她说一句愿意,哪怕是西域的瓜果,我也可以让它在最新鲜的时候送到她的面前。”
顾伯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够了解她,她不是你笼子里娇生惯养的金丝雀,要的并不是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挥霍钱财。”
话音刚落,薛梦松冷笑道“呵,当你每日都在为吃穿发愁的时候,就会明白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的渴望了。”
“至少我没有娇纵争宠的侍妾,不会让她徒增因为争风吃醋引发的烦恼,没有权势的明争暗斗,不会让她为我如此担忧。我和清雨自小一起长大,她的所有习惯嗜好我比你清楚百倍。”
一提到从前他们相处的十几年,薛梦松的气焰骤减三分,顾伯颜戳到了他的痛处,早在他们相遇前,顾伯颜和叶清雨就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他不知道的回忆了。
“那又如何,总之,你若是想从我身边带走她尽管可以试试。”
“我今日能来跟你说这些就意味着我不会带她走,你说的不错,普天下哪里都有你平淮侯的眼线,我不能让她跟着我东躲西藏地度过余生。”说完这句,他长舒了一口气,抬头坚定地看向他说道“我是不会同你争的。”
薛梦松大笑道“争?你有资格吗?”
顾伯颜抿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像是自嘲地应和道“是啊,早在她嫁进侯府的一刻我就已经输了。”
他今日能面对面地对他说出这句话,让薛梦松有些意外,他原以为的顾伯颜是个执拗酸腐的书生,没想到他对叶清雨会放弃得如此之快。要是换作是他,他绝不会如此放手,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紧紧地攥在手里,哪怕是需要不择手段。
顾伯颜的甘拜下风结束了这场谈话,薛梦松正要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侯爷可以好好待她。”
“我的夫人应当如此对待还轮不到顾公子来教导。”他的鼻腔里传出一声冷哼,继续缓步向门外走去。
顾伯颜把手里的茶杯换了酒杯,他一边倒酒,一边自顾自地说“她呀,从小就喜欢吃甜食,因为牙疼还遭过叶夫人的训斥。她受不了束缚,先生的罚抄和叶将军的小鞭都挡不住她的贪玩……”
薛梦松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他一刻也不想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