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汉阳不过两月,闵廷爀有恍如隔世之感。
此番受京商大房李斗焕之请,闵廷爀从骊州老家回返汉阳。他本意是不准备趟这摊子浑水的,但是李斗焕苦苦哀求,言真意切。而且洪景来甫一执政,就立刻开始了这般大刀阔斧的改革,令人心生忧虑。
就闵廷爀自身而言,他心中清楚,洪景来最多也就是冷落他几年,时机一到,还是会把他重新召回汉阳。既显示对安东金氏余党的宽仁博爱,也是因为丰山洪氏失权太久,洪景来的夹袋里没有那么多称职的高级官僚。
对于闵廷爀的到来,洪景来是没有想到的。他以为京商连昌庆宫中的李?都求到了,不可能再有更大牌或者新的说客前来了。结果京商居然连已经下野归乡,暂时避开汉阳这个政治大漩涡的闵廷爀都说动了。
实在佩服!
“若是为京商做说客,还请不必开口了。”洪景来开门见山,现在京商已然完全没有了足以自恃的本钱。在洪景来看来,谈判已经彻底破裂,没有必要再谈。
“我也不愿做说客,转交此物罢了。”闵廷爀发现洪景来真的变了,身上散发出一种别然于凡俗的气质。
说罢闵廷爀就从自己的小荷包中掏出一张兑票,这是李斗焕的最终底线,一张上面写明见票即兑三十万两的天价兑票。
“他们是什么条件?”洪景来不是没见过钱的,但是看到京商的价码再度提高,委实有些惊讶。
倒不是死要钱的那路下三滥货色,京商到底是几百年的大商团,虽然内部腐化堕落,终究这个掏钱的气魄还在。
“交出汉水船运权和贡商承办权,会同诸商团,承办济物浦运河,只求五峯你能容京商一条活路。”
“哦!”洪景来不由得惊叹。
京商这样做,几乎就是放弃了自身的所有优势,与其他的新兴商团回到同一个起跑线竞争。凭他那个老迈臃肿的身躯,失了这两个重要的商权,哪里还竞争的过其他商团。这不过就是把京商从突然死亡转化到慢性死亡中。
“倒真是壮士断腕一般,可惜委实是晚了。”洪景来这便起身。
闵廷爀不明所以,跟在洪景来身后一道起身出屋。原本看这个条件,洪景来应该会答应的,怎么还说晚了?
洪景来也不解释,只是让金士龙牵了几匹马出来。让闵廷爀和自己一起出城,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展示给闵廷爀看。
现在洪景来担任了国家的执政,出行自然是有一定的仪仗的。但是洪景来个人不在意,只是命金士龙带领着二三十骑精锐骑兵随扈。在汉阳城内,官兵旦夕可至,等闲不会遇险。
众人一路飞驰,出汉阳南门,到达汉水江边。南门外的草市带着繁华,沿着汉水分布的几座蒸汽机磨坊日夜轰鸣。不过市人都已经对那轰鸣声熟视无睹,毕竟就是个推磨的东西,也就是碾米和磨面厉害罢了。
“五峯啊,这时候出城是怎么?”闵廷爀很是不解。
“等一个人!”洪景来指了指汉水。
汉水上的京商船队远不如往年那般活跃,虽然李斗焕本意是不希望京商和洪景来斗一个鱼死网破。他没有那个你死我活的魄力,也不愿京商的子弟流血。所以汉水上的船运照例进行,只是底层的京商团员,愤懑于朝廷官府以及洪景来对他们的“欺压”,自发的消极怠工。
毕竟裹挟民意什么的,乃是不发生流血事件之外最好的逼迫办法。汉阳老百姓买不着东西,稍微一引导就会闹将起来,对政权初立的洪景来势道政治不满。
金祖淳、朴宗庆在的时候市面供应充足,虽然有所涨价,但也在可接受范围内。怎么你洪景来号称吊民伐罪,上台了以后,东西也买不着,还贵的要死。暴动他丫的,不能就这样放过洪景来这小子!
“这汉阳,有何人值得你在此迎候?”闵廷爀是想不到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马上便知!”洪景来向金士龙问了问时辰,感觉差不太多。
寒风中,洪景来衣袍猎猎,但是他全然不以为意,因为今天是李禧著禀报的蒸汽机船试航日子!
时代变了!
你们京商仰为商团根本的汉水船运权,将在今天被洪景来用科技的力量彻底打碎,扫落进垃圾堆中!
望着日头,冬日的太阳在雪后稍显温暖,但很快又被北风吹散。洪景来见闵廷爀有些束手,才想起咱们的闵大人已经五旬,在这个人均寿命不到三十五的年代,算的上老年人了。便让金士龙取来自己的大氅(c),为闵廷爀披上。
闵廷爀想要推辞,但是话没出口,大氅已经披到了肩上。便也不做什么扭捏姿态,将大氅好生披住。
“来了!”
嘈杂的市场中,洪景来敏锐的听到了明轮拍打江水的浪花声,配合着蒸汽机固有的轰鸣,由远而近。
“什么?”闵廷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船来了!”洪景来用马仗向远处的汉水一指。
顺着洪景来遥指的方向,一艘呜呜冒着黑烟的蒸汽机轮船慢慢显现在众人的眼中。不仅引起了闵廷爀的注意,还引起了整个草市上众人的注意。
好快!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时速六至八公里的蒸汽明轮快船,在后世看来殊为可笑,但在依靠风帆和人力牵引拉拽的“隐士之国”朝鲜,便是天下罕闻的神速!
原本需要一整天的航行,才能从汉江水口抵达汉阳的船只,现在仅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