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殿的寝宫中散着玉华香的味道,仍然隐隐的透出一种病人独有的腐坏气息,涵因一个人走进去,站在床前,将那明黄的帐子撩起,皇帝消瘦蜡黄的面庞便呈现在了涵因的眼前,涵因如此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心中有种畅快,但却也难免涌上一些悲凉。
皇帝也听见了动静,抬起眼皮看着她,双眸却毫无神采,嘴翕动了几下,发出了一些含混的声音,涵因将桌上的水拿了起来,给他喂了几口。侧耳倾听他微弱的声音:“姐……姐……姐姐……是……是你吗?”
涵因扯出了一个笑容,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是啊,可不就是我吗。”
“你……回……回来了……”皇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身子颤了一下,看的出他想要坐起来,但是却无法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中带着恐惧,将一只胳膊挣扎着抬了起来,那支干枯的手伸向涵因,他的呼吸也骤然急促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你……你想……怎么……怎么样……”
涵因没有躲,而是忽的抓住那只手,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笑容,目光却冷到极致,看着这个曾经在背后给自己狠狠一刀的弟弟,说道:“是啊,我想怎么样呢,你今天所拥有的东西,都是我争来的,你今天所达到的高度都是我捧上来的,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告诉你,我能给你一切,也能收回这一切。啊,对了,皇上恐怕还不知道。吴王谋反了,不过我揭穿了他的阴谋,你的皇位将传给楚王……之后嘛,李湛会摄政……再之后嘛……”她的声音很轻柔温和,咬字却格外清晰,皇帝听了却是浑身一震。
皇帝想要挣开她的手,却没有力气,他喘息着说道:“你……你恨我……所以……回来报复我……这一切……”
涵因“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却让皇帝感到绝望,只听她说道:“恨你?也许在刚刚回来的那个时候是觉得恨。但现在不了,利益之争,哪有什么对错。你所做的一切对于我来说无可厚非,只怪当初的我还抱着一些天真的幻想。我也并非输给了你,而是输给了自己。”涵因捋了捋皇帝额前几缕乱发,带着几分伤感,说道:“真想让你看着我最后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是可惜,你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
皇帝忽然安静了下来,眼中充满了泪水,他嘶哑的声音,在他的嗓子里回旋:“其实……其实我一直……我一直……”
这时,寝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刘公公闯了进来,瞥了一眼在皇帝身边的涵因,随即目光转向皇帝。那目光中饱含的感情深厚而复杂:“皇上……皇上……”他“噗通”一声跪在床边,声音发自内心的哽咽,说道:“没有保资上的平安,是老奴对不资上。”
皇帝的眼睛转向他,对他勉强一笑。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嗓子里挤出来:“照顾……照顾好……她……”他的手垂了下去。
刘公公浑身一震。再顾不得君臣礼仪,保资帝渐渐变冷的身体,大声的哭泣起来:“皇上……皇上……”
外面的太监、宫女呼啦啦的跪倒在地,嚎哭了起来,一个个哀痛万分的样子,声音却很难听出有几分真情实感。
皇帝就这样去了,涵因不知道心里多少次暗中盘算这件事了,但真的身临其境,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恍惚之感,皇帝真的死了,竟然真的死了。
就算不是为了应景,涵因也很想痛哭一场,就算是为这些年挣扎、斗争做一个了解,但现在却只觉得眼眶干得发涩,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胸口却闷得难受,不知道如何发泄掉这股闷气。
涵因跪在那里,眼前来来往往都是人影,奴婢们进进出出的,一边哭泣着,一边收拾着东西,准备下一步即将举行的礼仪,皇太子也起了身,一边咳嗽着,一边哭泣着跪在皇帝的窗前。
涵因站起身来,在别人提醒她失礼之前退出了寝殿,但却并没有回去,她径自走到用作书房的隔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草拟遗诏:“朕恭膺宝位,临驭万方,绥育黔黎,於兹廿五载。……皇太子珣,仁孝元良,聪明齐圣,能事神祗,可守宗社,宜令所司,当日具礼。於枢前即皇帝位,应缘朕丧事制度。凡百王公卿佐,各竭乃诚,敬保元子,克隆大业……”
长长一篇遗诏一气呵成,里面回顾了皇帝即位后二十五年来所取得的功业,之后便是让太子杨珣即位,命群臣忠于新皇帝的套路,这是她早就打好的腹稿。写完之后便交给了刘公公:“公公看看可不可用,不行就让翰林院再改吧。”
刘公公匆匆读了一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这种东西即便是专门草诏的翰林院学士也要斟酌再三才敢下笔,因为遗诏是对皇帝这一生功业的总结,各种词汇的应用相当有讲究。因此要在如此短时间之内一挥而就,根本不可能。刘公公看着涵因的眼神愈发复杂,甚至带着些愤恨,他忽然挺直了身子,再不是平时那一副驯良谦恭的模样,对涵因冷笑道:“夫人准备这个准备了很久吧……”
涵因没有接话,只说道:“妾身僭越了,不过是在想大行皇帝遗诏还是由公公这边拿出,才能镇住那帮文人。”
刘公公却仿佛没有听见这话,继续冷笑道:“夫人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如今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公公,守住你的体统吧……”涵因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