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池感到后背一寒。
“这些进退的道理,耿炳文懂不得的,别看他比你大十岁,他是懂不得的。茗俨这辈子受了多少磕碰,到最后才悟了出来?他信上多提到了你,你这样行事,走不远的。”
“愿听老大人的指教。”魏池诚恳的说。
耿金忠招手让魏池过来,看着这张年轻的脸,耿金忠刚毅严肃的脸慈祥了些:“茗俨一辈七个兄弟,你这般大的时候我都没能在他们跟前,等到我闲下来了,他们也都是老头子了。就连孙子一辈也都是有了家室的大人,重孙们也隔得远,和我亲近不上了。我对他们都是有愧的,许多事情过了才知道,过了就真是过了,再要重头来过只能是是妄想。”
魏池默默地握住那双沧桑的手,触感是那样的坚硬,一种有别于老者神采的苍老。耿金忠摸了摸魏池的头:“本该我教他的,却是先皇给了他那坛酒让他去悟,可见我不是个好父亲。如今这坛酒交付于你……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魏池想到那日耿祝邱命他随秦王的人离开,气急败坏。
“你是个有悟性的人,走吧。”耿金忠点头示意:“老夫也累了。”
走出偏阁,魏池将抱着的酒坛递给陈虎:“你去敬过香了没有?”
陈虎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魏池叹了口气。
耿炳文迎了过来,耿其临说:“魏大人就交给你招待了。”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别了诸位长辈一路往西边院子去。拐过了正厅,旁边是花厅,再往后是书房。有别于别的武家,耿家多是儒将。魏池默默在那书房面前站了一会儿,想起封义城中的那间小书房,里面豆大的油灯挑起了自己的希望。
“炳文,我有没有变?”魏池自嘲的笑了笑。
“真没怎么变……”耿炳文当真依言老实的打量了起来:“原本以为你会壮一些,结果……哼。”
猓一院的梅花红艳夺目,白雪之下更显得那红色倔强。
“这花……开得真好……”魏池叹道。
“都是叔叔种的,自我小时候这些梅花树就是这样的好了。叔叔种了她们就是用来窖酒的,东一坛西一坛,年年要挖起来,年年要换地方。我哪里知道这些宝贝?也是过年,领着弟弟妹妹们绕着这一处又是打闹又是攀折。后来被捉住了,心中怕得很,只当是这个不好说话的叔叔要赏板子了,谁知他却是不在意……叔叔和婶婶这辈子没有留下子嗣,但我想,也不算遗憾。你最后对他不离不弃,真不算遗憾了。”
魏池看着那繁华一片,心想,我哪一世修来了福分,认识了你呢?
“不说这些了,”耿炳文引着魏池继续往西边走:“自秦王的捷报传过来,你嫂嫂就念叨着你的冬衣呢,说不知道你合身不。今天听说你要来早就备好了。”
“年年都麻烦嫂嫂,真是过意不去。”
“装?”耿炳文笑道:“去年不是还说要改袖口的花么?不觉得贤弟你哪点过意不去了。”
耿府简朴,但是毕竟是大户人家,两人走了些时辰才到了两院交界的地方。耿炳文是耿老爷第二子的儿子,是孙辈中的长孙。拐进他的院子又花了些时辰。
这院子的丫鬟小厮是认得魏池的,当年他和耿炳文结识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科考之后还应邀在这府上住过半个月,一家老少自然不会把他当外人。
魏池先去拜见了二位长辈,这几日全家都办着丧事,今日见到了魏池,两位长辈也是添了些喜气。魏池不比前两年,到了成年男子的年龄了,备给孩子的礼是不能再给了,彼此亲热的问候了几句,老夫人道:“媳妇做了冬衣,儿子带着魏哥儿去吧。”
耿炳文的夫人是大文豪苏潘云的女儿,知书达理之外更有种大家气度在怀。苏老一辈子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少时候也就当做男孩儿来教养,史书典籍无一不通。这个女子却也是奇,博通古今却不喜欢与人争执辩理,和她相处只觉得她温文尔雅,上至长辈,下至家吏没有不佩服的。
当初魏池好奇她的学识,一味的挑衅却是不能得逞。苏氏不与魏池斗嘴,只是拿了棋盘来,魏池何曾怕过这些?谁知到了终局却是惨败六子!这才算领教了这位女子的厉害,老老实实的称了嫂嫂,知道了这才女的名头不是空顶的。苏氏也觉得这小男孩率直可爱,自己并没有弟弟便拿他当做弟弟来疼爱了,每逢节日,除了家中要备下的礼数外总不忘给他一份。
苏氏看两人进来,赶紧吩咐丫鬟将熏好的软垫摆了出来,自己则亲自去内阁取了包裹出来:“魏哥儿试一试。”
魏池问过了好,接过包裹,里面是件小袄,暗枣红的缎面:“嫂嫂做的自然是合身。”除了袄子以外还有件大披肩,薄裘的,春天挡风正好。
“父亲给的,正好两件,这颜色正,配着你们这些年少的,你和小姑子正好一人一个。”
正谈着,屋外响起了步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