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一身的苏广山心如止水。他经历了破财灭门这般人生起落,很多世事显然要比大多数人看得透彻,也更容易放下常人无法释怀的心结恩仇。
连日来,宫燕眼中的寇隼,自筹粮解约苏广山遁入空门后,脾性似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时常会隔三差五地提起前知州程路均,又总是一个人喃喃自语,抱着宗卷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呆就是老半天。
宫燕不知道那日府尊在苏府阁楼与员外密谈了些什么,但正是那日过后,府尊便与叶先生撇清了关系。叶先生也从府衙搬回了囚徒河工的住处。
青州城仿若一夜间又恢复了年前一片忙碌祥和之景。
对青州百姓而言,破堤封河、饥荒粮灾似乎只是一个梦境、一个传说,甚至是一个谣言。然而,不同的是,寇知府日渐变得沉闷寡语,眉头常锁。
他寻叶念安,是希望叶念安能解开府尊的眉结,也只有他能。
而寇隼呢?
从屏风里取出的四本账目又勾起了因忙于筹粮而一时淡忘的夏末之梗。自己从汴梁城来,深谙朝堂上的丑恶凶险。
盐铁司作为三司一支,虽然只主掌钱国盐茶矿冶、河渠兵器之事,却是大宋中央财赋的主要来源。
他实难想象,苏广山能从口中轻而易举地说出盐铁司使赵环,如此二品高官的姓名。
那么,幕后捏着整条利益链的主使之人,距离大宋政府权力核心又有多近?
寇隼越想越觉得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一个小小的青州城,一件补堤筹粮简单事,却被苏广山和叶念安二人的这场博弈击起了三层巨浪。
他隐约感觉到了风雨欲来时的笼罩着的种种不安,也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只结束了上半场杀戮的血腥气味。
至于身边的人,他不想如苏广样一样,失去了才呼喊痛苦。
而事实上,这个时候,朝廷当中也没有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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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回到福宁殿的太宗陛下,紧锁着眉头半躺于云榻上,右手指腹在跳痛不止的脑壳双穴绕圈轻揉。只是,丝毫未见起色。
适才熬过的早朝,群臣又联合起来上疏请早立太子。皇储空缺这等敏感之事已在朝堂上多次公议,言辞激烈,竟全然不顾朕的脸面,犯颜直谏。
哼!朕的好臣子们,分明是想用绳索将朕禁锢起来,逼迫着交出垂拱殿上的那把龙椅!清风明月,爱情是从暗恋开始的
一路如履薄冰,直致开宝九年夏末,登坐上垂拱殿内的那把龙椅。尽管世人对朕的继任颇有猜忌疑惑,可为完成哥哥平生夙愿,朕还是多次亲征北伐以命相抵。
太平兴国四年,朕御驾亲征平定北汉之后,又亲率大军围攻幽州半月余。
因士卒疲顿、粮草不济,被辽军围攻,朕腹背受敌身中两箭。其大腿一箭伤势严重,一时滚下山林与军中失了联系。
未料及,就在朕逃落养伤期间,朝中群臣又趁势上疏欲立哥哥的子嗣为储君。亏得提早收到风声,朕及时班师回朝才平息了此事。
可当年的不了了之,并不代表事已被淡忘。身侧亦有大臣道破‘欲理外,先理内,内既理则外自安’的道理。
内部无状的内患才是朕最可怕的腹心之忧,实让朕心生触动。
‘兵变而登帝位。’这是朕出任殿前都虞候,多次随军出行,在哥哥那里学到的。
哥哥是一介武夫,崛起于乱世之中,轻取天下得益于手握兵权。
他一直说,手握重兵之人定不满足于位居人臣。
哥哥就是很早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拉拢志同道合的将领,结成了一张广泛牢固的关系网打下了深固基础。
在后周****初时,因计划周密实施得当,在未见狼烟四起、未溅喋血伏尸的形势下,便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改朝换代。
一个深思熟虑的长叹后,太宗终于缓缓睁开双眼,起身走到窗边,举目望天,凝眸处薄云散然。
忽明忽暗,若隐若现间,股上跳痛幽幽传来,远近皆自嘲。
“或许,朕与你的这口气都应该消了!”兀自嘟哝着。
「传朕口谕——
还未入深秋,天气却甚是寒凉。朕前嫌殿内阴沉,走出去转了转。
见几只小猫在争抢食物,甚为有趣。卿这几日回来陪朕一起看看。」
‘君臣上下之事,有远而亲、近而疏,就之不用,去之反求,日进前而不御,遥闻而相思。’
寇隼就是这个远在他方却经常被太宗想起挂念的人,是其主张心意与天子不谋而合的人,也是太宗一心期盼着早日回到朝堂与之商诀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