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支嘭一声射中城楼的门板,没有插在门板上,而是掉了下去。
箭头上绑着一份信,一个社兵去捡起来,送到杨尔铭手中,杨尔铭看了片刻,咬牙切齿片刻,又递给了庞雨道,“庞班头你来回复。”
信纸上写着十六个字“飞取桐城,献城取财,破城杀尽,汝等自决”。
庞雨看了片刻,就是非要攻克桐城的意思,想要桐城投降。
方才的那一出,想来就是他们的下马威。
“回信,写五个字。”
何仙崖赶紧应道,“回哪五个字?”
庞雨冷冷看着城外的红旗,“飞字写错了。”
王文耀脸上带着泪痕,听了大笑一声道,“在下来写!”
说罢大步走进了门楼。
城楼上又安静下来,庞雨看着城外那些不再动弹的腿脚,突然双手撑住城垛缺口的下沿,翻上了缺口,接着又跨上城垛,高高的站立在城墙之上。
不光城上附近的社兵能看到他,城下数万流寇也都被他吸引住了目光,从流寇的角度看过去,城墙的天际线上突兀的站着一个衙役。
周围的社兵不自觉的围拢过来,庞雨扫视着城下的社兵,一张张陌生的脸,在今日之前他们只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中,并无任何的感情,但此时突然感觉那么亲切。
庞雨伸手指着前方的城市,大声对他们道,“谁能告诉我,你们背后的城里有什么?”
一个社兵大声道,“有房子,有老娘。”
“说得好,还有什么?”
另外一个社兵应道,“妻小,兄弟,全家都在城中。”
“说得好!父母、妻小、兄弟,我们都在这城中,我们的家就在这城中。”
庞雨脸上抽搐着,“背后就是你们的家人,今日生死关头,他们没有其他依靠,唯一的依靠就是你们,你若从城头逃走,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就要看着他们像那样被倒埋在土中。”
庞雨手指着五印寺的方向,附近的社兵认真的听着庞雨说话,每个人脸上既有恐惧,又满怀激愤。
太远的他们不知道,但庐江和巢县的惨状已经传播开来。
黄文鼎那样的民乱,只是地方利益争斗,几乎未伤普通百姓,大家都可以坐着看热闹,甚至顺手发财,但今日面对的,是全城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方才那一幕,对这些生活在南直隶的人来说,在最深沉的噩梦中也未曾见过。
“不要想着能靠敌人的怜悯活下来,因为他们没有怜悯。
你们都是家中的当家人,今日这道墙就是你们的家,就是你们妻儿父母的命,你们要死也要死在城墙上,你死在城头,你家小才能在城中活命。
今日请你们全体作证,老子庞雨今日不打退流寇,绝不生离城墙。”
杨尔铭激动的大声道,“本官立誓,流寇不退,本官绝不生离城墙。”
所有的社兵和壮丁都神色激动,庞雨知道时机到了,这个时候需要把他们的恐惧化为勇气。
庞雨举起右手,声嘶力竭的喊道,“杀流寇保家园!”
社兵和壮丁们齐声响应,“杀流寇保家园。”
激烈的情绪迅速传播,城墙上到处响起“保家园”的呼叫,沿着城墙一bō_bō的传递。
庞雨见氛围激烈,已经达到激励士气的目的,虽然其他位置的人听不到这番鼓动,但这里的气氛会传播出去,士气自然会提升。
当下跳下墙垛对王增禄道,“把抓那个流寇带来,小的那个。”
王增禄挤出人群领命而去,周围的社兵依然群情激昂。
此时王文耀已写好回复,晾干了封好交给庞雨,接着一名壮丁拉弓射了回去,城头上一阵叫好,那等候的流寇骑兵策马过来,俯身就拾起了信箭,随即掉头往黄旗而去。
庞丁在旁边低声道,“少爷你不是说不要激怒流寇。”
“现在是他们激怒我。”
庞雨盯着红色的大旗,“空了去把藏那绳子烧了。”
“万一城破了…”“那也用不着,到时老子肯定已死在城头,老子说过的话就算数,人要有信用。”
庞丁还想再说,周围一片叫骂,那个少年流寇被押送过来,他全身血污五花大绑,被两人抓着,咬着嘴唇不停的左顾右盼。
经过时所有社兵都朝他拳jiǎo_jiāo加,还有人大喊“烧死他”。
庞雨拦住众人,一把揪住那少年,将他贴在城垛缺口上,那少年受伤已经颇重,庞雨一松手就往地上软倒,旁边两个壮丁立即把他架住。
众人都知道庞雨要做什么,纷纷围聚在周围。
庞雨从身边一个社兵手上拿了短矛,转身猛地冲向那少年,长矛凶狠的刺杀过去,矛尖穿透少年流寇的背脊,那少年脑袋往后仰着,喉头发出咕咕的声响,随即没了声息。
围观的社兵大声喝彩,此时没有人再知道怜悯是什么。
矛头没有刺穿,庞雨死命往前推动,矛头终于穿透那少年胸膛。
庞雨用力继续推动着长矛,矛杆顺着创口缓缓前进,终于有半截穿过了那人的胸膛,庞雨这才放手。
“麻绳!”
片刻后,少年的尸体自由落体掉下,直到套在他脖子上的绳子被拉直,尸体猛烈的抖动一下,随即开始左右晃荡,方才落下的停止,已经拉断了那尸首的颈骨,尸体的脑袋怪异的下垂着。
城头叫好声震天而起,流寇阵中则一片嘈杂,朝着城头大声叫骂,城头上也群情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