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很听话,天天呆在小屋里,除了看书写作业,就是睡觉看电视。屋里很黑很闷,白天也得开灯开风扇,山娃不想浪费电,总将小方桌搁在门口看书写作业。有一次,山娃坐在门口写作业,写着写着竟伏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山娃似乎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当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时,才诧然发现一位衣衫破旧的妇女,挎着一只硕大的蛇皮袋,手里拎着长铁钩,正站在门口朝黑色的屋内张望。不好!坏人!小偷!山娃一怔,却也灵机一动,立马仰起头,双手拢在嘴边朝楼上大喊:“爸!爸爸——!有人找——!”那人一听,朝山娃尴尬地笑笑,悻悻地走了,山娃立马“嘭”的一声将铁门锁死,心却咚咚地乱跳。
当山娃跟父亲说起这事时,父亲很吃惊,抚摸着山娃的头说,还好醒得及时,要不家早被人掏空了,到时连电视也没得看啰。不过,父亲还是夸山娃能临危不乱随机应变有胆有谋,山娃笑笑,说那都是书上学的,看童话和的。不管如何,父亲再也不许山娃敞开门坐到门口了。父亲递给山娃钥匙,说一出门就将门锁死,城里小偷多着呢,连掏垃圾的也会伸出铁钩往人家门窗里钩东西呢,什么都钩,连小孩子的裤衩也不放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屋虽小,吃喝拉撒倒也能勉强解决。一挤进巴掌般大的卫生间,山娃立马想到了自己和狗崽共坐的那张长条桌,破破的,窄窄的,以致于不得不在中间刻上一条显当当的“三八”线,为此没少挨老师的骂。
山娃天天呆在小屋,屋外喧闹的世界似乎与他无关。山娃有很多问题想问父亲,学习上的,生活中的,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有一次,父亲回来得特别早,山娃正想请教父亲时,父亲居然摆手道,没空!走,游泳去!城里游泳?山娃念叨着,一脸的兴奋和神往。游泳馆不大,死水一潭,骇人的蓝,池水温热,还带着浓烈的药味,却也人满为患,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一池的欢声笑语。山娃在密匝匝的人堆里钻了几圈,啥鱼也没见,尽见白嫩的大腿,还呛了二口水,苦涩无比。山娃一边游泳,一边念念不忘那15元门票,尤令山娃气愤的是,泳池老板居然硬让父亲买了一大一小二条巴掌般大的裤衩衩。走出泳池,山娃感觉透身粘粘乎乎,散发着药水味,有点痒。山娃顿时留恋起家乡的小河,潺潺活水,清凉无比。
日子就这样孤寂而快乐地过着。寂寞之余,山娃最神往最开心就是晚上。无论多晚多累,父亲总要携山娃出去兜风逛夜市。流光溢彩、人潮涌动的都市夜生活总让山娃目不暇接,惊叹不已。父亲老问山娃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山娃知道父亲赚钱很辛苦,除了书籍和文具,山娃啥也不要,能牵着父亲的手满城闲逛,他已心满意足了。父亲连挑了三套童装,叫山娃试穿,山娃有点不想,父亲说,城里不比乡下,要穿得漂漂亮亮。“爸怎么不穿得漂亮?”望着父亲,山娃反问道。父亲听了,并不回答,只是吃吃地笑。山娃很精神,越逛越起劲,父亲却越逛越疲倦。望着父亲呵欠连天的样子,山娃也说困了累了回家吧。
小屋,闷罐一般,头顶上的三叶扇彻夜呜呜作响,搅得满屋热气腾腾,也搅得山娃心烦意乱。父亲一上床就呼呼大睡,山娃却辗转反侧睡不着。山娃一次又一次摸索着爬起来,一遍又一遍地用暖乎乎的冷水擦身,往水泥地板上一勺一勺的洒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山娃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又闻到了闹钟刺耳的铃声和哐咣的关门声。待山娃醒来时,父亲早已上班去了,床头总搁着山娃最爱吃的馒头和肉包,还有白花花的豆浆。
父亲中午留在工地吃饭和午休,山娃的中饭是对面快餐店送来的,不用山娃付钱,父亲早跟老板谈妥了,钱到时一起结。父亲给山娃配了台手机,二手货,诺基亚的。父亲说有什么事只管给他挂电话。能拥有自己的手机,山娃很高兴,除了玩游戏发短信,除了挂电话给爷爷奶奶和母亲,山娃还给班主任邱老师连挂了二个电话,并给同学阿强和阿昌家挂,山娃兴奋地向他们诉说城市的美丽与繁华。
也许是怕山娃呆在小屋寂寞,父亲也曾多次携山娃去自己上班的地方玩。父亲是一名建筑工人,工地离出租屋并不远,拐过五道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便到。工地是座新建的摩天大楼,很高很大,搭满竹架,用蓝色的大网罩着。山娃总爱仰起头,在满墙蜘蛛般的工人中找寻父亲的身影,无奈一次次令他失望。山娃今年12岁,上五年级,识得很多字。从走出小屋开始,山娃就知道父亲的家和工地,共有一个很动听的名字——天河。
工地的底层空空荡荡,很宽阔很凉爽。在地上铺上报纸和水泥袋,父亲和工人们中午全睡在地上。地面坑坑洼洼,山娃曾多次绊倒过,也曾有长铁钉穿透凉鞋刺在脚板上,但山娃不怕。工地上也常有五六个从乡下来的小学生,他们的父母亲也是高楼上的建筑工人。小伙伴来自不同省份,都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可不知为啥,山娃不仅很快与他们熟识起来,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