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见对方有话要说便沉默下来,一个低着头看膝盖,一个低着头看脚尖,都在等对方说话。片刻后,似是觉得尴尬,又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你先说。”
低沉的男声与平和的女声重合在一起,两人又沉默了。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会浪费圣人赐予的机会,第三次步调一致后,穆淼没有停下来,很快地说:“她在新婚之夜告诉我,她是故意接近我的,我不相信,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大概有半年多的时间,我与酒为伴,沉浸在虚幻的世界中不可自拔。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她病重的消息,拖了几日去看,发现她面色枯黄,形同枯槁。才知因为我的逃避,阿娘迁怒于她;因为我未与她圆房,不去看她,下人们也不尊重她,更莫要说妯娌和晚辈。我瞧着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回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娇艳明媚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我对不起你……”
如果不是太骄傲,太自信又太年轻,我怎么会被虚假的言语所蒙蔽,哪怕心中万分怀疑,也没有认出她不是你?时间过得久了,我都以为我忘记了你,忘记了最初的心动,忘记了我们的相遇。
范大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却尽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不用说对不起,她一向就是这样,不仅有颗七窍玲珑心,还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若非她头一年没站稳脚跟,哪怕阿娘执意保住我的命,我也不可能活下来。”等穆淼被小范氏拢住,范家上下都得靠小范氏的脸色才能保住荣华富贵后,范大娘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对她的生母来说,女儿再重要,到底见不得光,哪里有儿孙的前程要紧?明明恨小范氏恨得牙痒痒,还能做出一副母慈女孝,安乐祥和的样子。而她呢?先是被挪到别庄,又是缺衣少食,若非流民来得突然,十一年前她就该“病逝”了。
活下来,仅仅是活下来罢了。她所嫁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她有什么才华,只需她有美丽的容颜,窈窕的身段,高贵的身份,外加做小伏低,完全依附他就行了,偏偏她无法做到。哪怕小范氏不赶尽杀绝,她在祁家也讨不得好,倒是去了乐陵后,虽举步维艰,但母子相依为命,反倒自在。
“我——”
“什么都不必说了。”范大娘子摇了摇头,叹道,“我们的缘分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尽了,多说无益,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不要再遇见你。”
若是没遇见你,我就不会懂得爱,也不会有这么多痛苦。倒不如像天底下绝大部分女人一样,嫁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一生短暂,也就这样过了。
说是说离开,实际上躲在厢房偷听的祁润不住摇头,母子俩独处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阿娘,你何苦要骗他呢?”
范大娘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神色柔和,却有一抹苦涩:“他经此一事,必会对贤妻良母心有芥蒂,依本朝的律法,他的婚姻不成立,儿女全得随她落了奴籍,没办法传承他的香火,不续弦怎么行呢?我已误他半生,断不可再拖累他,还不如让他以为我经历这些磨难后,也成了那等一心渴望安逸的女子,与旁人没什么不同,才好让他……让他走出来。”
我怎么会后悔呢?哪怕重来一次,不,哪怕再重来千百次,我也不后悔与你相遇。
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为这份爱受再多的苦,我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