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关于那段仇恨,是不忍让他承担那痛苦与重担。
但随着他的长大,师父每每看着他渐渐改变的模样,总是会失神。
他终于渐渐察觉到师父那时刻都在流泪的心,也隐隐意识到了自己肩上的东西。
其实,对于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他并没有很大执念,因为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便只有师父。
所以他只能更加努力,努力到拼命,只想有一天,能强大到保护师父,让师父不再悲伤。
所以现在即使他再疼再痛,也要毫不停歇地挥舞着手中的剑,誓要倾尽他所有的努力与天赋,斩杀这人!
哪怕……剑不能刺入他身体一分。
一剑不入,便两剑!三剑!千剑!万剑!
终能把他杀得皮开肉绽!
然而,即使被瞎拐老人的剑气钻入了头部,也并没有对杀僧和尚造成很大的伤害,反而更是激发了他体内的暴虐因子。
面对着眼前恼人的小童,他的拳势招招带杀,狠辣无比。
小竹童虽一腔凛冽意志,却不能破开他之硬功,一个不慎便又中了一拳,登时鲜血染透了他胸前衣衫。
远处不能动弹的瞎拐老人感知到他的处境,开口急唤——
“小竹,心平,气稳!”决不能失了剑道!
任前方铜墙铁壁,尚家剑术,无一不破!
小竹童心中一凛,如醍醐灌顶,猛地抑制住了暴躁杂乱的剑风。
气凝于剑,心定于神。再出手,已是真真正正的尚家剑术!
一把普通至极的木剑,就像是每个初学剑术的小孩耍玩的那种木剑,剑厚而无锋,势走行云间,却是如游龙入海,竟也渐渐挽回了颓势!
小竹童屏息静神,心中惟此一剑。
脑中回想的,是曾经师父缓慢而沉稳的声音——
“剑在中直,道在中正,所以剑佩侠道,行意君子,锋芒须敛,锋锐须收,用于仁义,方不违剑之正心。”
何为君子仁义之剑?既为杀人利器,又如何称得上“仁义”二字?
那时他懵懂不知,如此问道。
而当时的师父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他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如今,他想,他有些明白了。
何为仁义?
若能阻止恶者为恶,护得想要守护之人,便是造杀又如何!
杀戮只为救赎,拔剑只为守护。
这一刻,即使他左肩骨骼欲碎,胸口翻涌鲜血。但他的灵台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剑出,便不畏前方是多么坚不可摧、牢不可破,是一人还是千军万马。因为所有的一切,唯剑之道也。
剑出,平天下。剑回,天下平。手中剑所向,便是罪恶的归途。
这一刻,他的神情,沉稳如历经岁月沧桑的花甲老人。他手中的剑,如无边忧思而不断的绵延气态,动静皆宜。
静,若山间泉水,可破万物。
动,若谷间流风,能过千川。
如风之变,似水之善。负君子之意,成剑境之道!
硬么?坚么?
当一身至坚不破的硬功遇上中正儒风的君子?
当至硬不摧的巨石遇上弱水流风的剑道?
结果便是……
水滴石穿!风裂磐石!
杀僧和尚那无坚不摧的一身硬功——
破!!
剑入体三分,鲜血如注,流下。
杀僧和尚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雄霸江湖无人可破的一身硬功,竟被一个手持木剑的十岁小孩所破!
滑天下之大稽。
但,当他反应过来,便是彻底拼尽所有的反击!
硬功被破,就意味着引以为靠的保命手段彻底失去。
猝然失去了保护罩,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岌岌可危。便是兔子都会急着咬人,狗都会跳墙,猪都会上树,更遑论这猪狗不如的和尚了。
所以,他一拳迅猛无比地打向身前的小童,浑不管胸前的伤口,然后直接借力向他身后急急退去……
而小竹童脸色巨变,硬是直直受了这一拳。完全不管身上愈加严重的伤势,也几乎是拼命地追了上去。
因为前面,杀僧和尚急急奔向的方向……
师父!!
……
瞎拐老人如今年老体弱,又瞎又拐,早些年被生生伤坏了身体。
瞎,是真的气急攻心而失明。拐,是听到那噩耗急着赶去而摔得脚筋尽断。
一个武艺不凡之人,能将脚筋摔断,痛到气血上冲而阻塞了双眼经络,足可见当初的打击对他有多大。
但,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以后,不仅接受了独子和儿媳双双惨死的噩耗,还有自己失明和足跛的事实,他强撑着重新站了起来!
正是因为他知道了——
他,小竹童。他的孙儿,还活着。
那他就必须,也必然要站起来,为他顶起一片天。
所以,当他被击飞瘫在地上艰难喘息着的时候,当他感受着孙儿的突破与蜕变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
包括……
当来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挡在身前的时候,他的神色,也是笑着的……
那双空洞的眼神对着的是面前那长在他心里的孩子。
他无比欣慰,没有丝毫恐惧。
他想,这么多年,他很少夸过他。这个明明已经足够优秀,足够努力,足够……好的孩子。
他从小就承担了太多太多,包括自己无言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施加给他的巨大压力。可他依旧是那么的令人骄傲。
“我看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