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似乎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让她意想不到的东西。片刻,她感叹道,“唐儿,没想到……你是个这么决绝的姑娘。”
决绝?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心狠吧。
虽然这看起来是个贬义词,但我一点都不介意。我都能毅然决然的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这一点……你和楠楠倒是挺像的。”
她指的……应该是师父当初和罗伯父决裂的事情吧。按干妈的说法,直到罗伯父去世也没能见到师父的话,他们之间……也有十年以上没有见面了。
说狠心,应该还是他狠心一点。只是不知道,他背地里,是不是也经历过我所经历的那些折磨。我可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呢。
“阿姨,我们都长大了,都有能力为自己的每一次选择负责。您不必太担心。”
“……罢了,这是楠楠的宿命。唐儿,阿姨没有参与过你的人生,没有资格向你提要求,但是今天,阿姨有一个要求。”
“您说。”
她今天又是请我喝咖啡,又是请我看电影,当然有资格向我提要求。
在我以为她会像我提出什么诸如做人要正派的要求时,南阿姨缓缓开了口,“就这一次,对楠楠,也是你师父,能不能心软一次!”
这句话通过南阿姨轻声细语的声线中传出,穿过我的耳膜,在心底化成了一道闪电!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阿、阿姨……您在说什么……”
“他是我生的,你不心疼,我心疼!他们父子俩在决裂的那几年,建国心里的疼也只有我知道,那也是他的骨肉啊!你们当孩子的怎么会知道,这样的悲剧在我们罗家有一个就够了,我不想让楠楠和他父亲一样,一辈子活在悔恨里,一辈子都在反思自己错在了哪里。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你对他这么狠心,但是唐儿啊——”
南阿姨越说越激动,她从来都是温柔得体,端庄大方的。以至于当她泪眼婆娑抓着我的肩膀时,我惊诧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家人之间的账不是这么算的!这么多年,他的心思全在你一个人身上,可他今年已经38岁了,这38年里,我已经有20年没机会好好看过他,可你占了将近一半啊!他把你教的这么好,你怎么能够……怎么可以!”
“对、对不起南阿姨……”我挣扎着把她推开,脱口时才知道自己已经跟着她的情绪哭哭啼啼。
“我不知道家人的账应该怎么算,没有人教过我。我只知道,按照师父教给我的算法,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您这样会让他很难堪,他受不了的。您这样也会让我很痛苦,我一直都记着他对我的恩情,从来没有敢忘记过!可是,这总是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来,我的极限已经快到了,有时候,我都恨不得当时就死在地震里,但是,我又没有立场讲这种话。我身上要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已经不是我的责任,阿姨您真的不要这样。”
我越退她越近,原本进影院时还体面的两个人,此时僵持在了角落里,直到南阿姨在听清我的话后迅速将我打断:“那个野种不是他的儿子!”
南阿姨把我逼到角落里无处可逃,两只手死死捏住我的肩膀,见我不肯看她,摇晃了两下强迫我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
南阿姨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从她眼睛里往下掉。她的脸就在我眼前,可思绪却不知道穿过我抵达了哪里,被皱纹爬满的双眼里,全是空洞空洞和绝望。我被吓到不敢动弹。南阿姨看着我的身后的墙壁,原本应该轻柔的声音悲痛欲绝。
“他说:妈妈,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一步错,步步错。我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唐儿要是知道她师父现在是这个样子应该会很失望吧……可是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希望唐儿永远不要知道这些,永远不要知道她师父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您不知道,我当时看到她有多开心,妈妈,我好久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看到她现在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失败。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要她多有出息,也不要她多么优秀。只要她能活着,一辈子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就好了。”
南阿姨的话之余我,又是深夜里的另一个晴天霹雳。
“他的期盼只是你能活着,健康,快乐,难道你连最基础的回应都做不到吗?我儿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有什么能让你恨成这样,两清?你告诉我怎么两清?一直以来,他都不欠你什么!”
她的质问让我无地自容。
是,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无论什么,都不至于让我像现在这样对他。
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在欠他。
我不清楚云成现在局面到底有多么糟糕,但多少能知道一些,现在的结果肯定与他四年前做过的事情有关。可是,这些都是我无能为力的,我帮不了他,也帮不了云成。我手上有八千万,只要他一句话,我就能把全部的身家都投进去。可是,八千万对于一个公司,还是云成这样的大公司,无疑就是杯水车薪。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我什么也办不了。
况且,一旦因为这件事情有了牵扯,难道我们又要因为这个“欠与不欠”陷入另一个死循环吗?
“阿姨……我真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