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前方忽有一抹幽光一闪即逝,竟比眨眼还快,却也难逃正自注视前路的澄曦双眼。
只是这抹幽光并不明媚,反倒像是被包裹在一层漆黑幕帐之中,色如泼墨,微弱荧光,若非细瞧,绝难发现。
正自不解之时,一路无话的东牧元耆却已开口,轻声说道:“已近鬼台,善加小心!”
但闻此言,澄曦顿觉身体一紧,同时挺身端坐,全神戒备,一双眸子更是定定望向前方。
再行片刻,幽光渐多,也稍稍明亮起来,远远望去,便如浩夜星空,幻明幻灭之中,隐隐勾勒出一个巨大无匹的轮廓!
怎么说呢?
便如一座硕大无比的山丘高地,却不陡峭高耸,反倒如一面倒扣的大镬一般,圆浑和缓,上接无尽混沌,形色几与虚空一致,因此难辨边际究竟何在,直至极高极远之处,看似了无地壳拘束,直指苍穹而去!
山丘四沿却又恍然向下慢慢沉落,直至没入一片汪洋波荡之中,直到微微幽光映出,澄曦方知,下方竟是荡荡冥渊。
但此时的冥渊,已然不能再名为渊,尽去幽长,不见狭窄,转而无垠浩瀚,开阔至极,几如一片藏匿地下深处的大海!
待到再靠近些,吞吐不定的幽光闪烁之下,密密麻麻的纤细“尖刺”已能大概辨出,这些刺毛遍布山丘上下各处,数目之多,不可胜数,几如毛发一般,却又成行成列,巍然分割成无数区块。
一眼望去,整个山丘便如一只遍生尖刺的刺猬……
“不,绝非刺猬,而是一只巨大无匹的神龟!”直到眼前猛然现出一条自山前伸入冥渊之中的山梁之时,澄曦方才猛然醒悟过来。
只因这道山梁便如一条蟒蛇长颈,先是自山丘高台伸下,没入水中之后,暗暗潜行一段,再而自水中霍然昂起,冲出水面,同时阔口乍开,上悬乱石,犬牙参差,下集暗流,湍急咆哮,此等模样,岂不就是一只大到极致的巨龟?!
只是,但从幽光不定明灭勾勒出的朦胧轮廓看来,这只“巨龟”似乎生有四个一模一样的蛇颈阔口,似是进出内外的通道,各居东南西北,吞吐四面八方,此时眼前这张阔口便是正对南面那张了!
而这只四头巨龟,体量大得煞是惊人,此时小舟距离**大口尚远,却已仰面难辨其边际何在,反被阴影笼罩其中,一眼难尽!
东牧见此,不由喃喃道:“蛇颈引水四方,龟身屹立中央,接天阳息煦煦,汲地阴气幽幽,日月不彰其形,风雷难动其根,此处定是寂灭高地无疑了!”
只是这方人兽魂灵悄然寂灭之处,此时却已再无静谧,反倒有丝丝缕缕的热气伴随咕嘟沸腾声响在龟身四处溢出,浮上半空,化作袅袅白雾,娓娓聚在一处,便如为寂灭高地戴上一顶白絮作成的帽冠。
不待靠上,已能觉察热浪扑面,滚滚涌至,远远望去,整个寂灭高地便如一架极大的火炉,竟将环绕四周的阴冷冥渊之水一并煮沸,看似一个蒸笼一般!
只是,寂灭高地本为极北酷寒所在,为何此时骤然化为烟气大冒的火炉蒸笼?
东牧元耆再望一眼雾汽氤氲的水面,心中忽然浮出一丝不祥之感,只因此间景象看似大异,实则又极为熟悉。
当年,西北那片孽魔之地,人羽大军历经连番血战,终于攻入之时,才见那片水草丰美的茵茵草原早已换了模样!
大地龟裂,水脉断绝,泥土便如齑粉,捏在手中,顿时四散飞扬,几乎干燥到滴水不存,贫瘠到了极点!
此番恶果,皆因那个天外飞来的巨大孽球造成。
一株如同雄蕊的圆柱自孽球顶部冲天而立,焕发点点幽光,百十根藤条般的雌蕊环簇四周,一张一合,犹如喘息,如此遥相呼应,彼此映照之间,已将孽魔晶胞中蕴含的邪恶气息无形射出,再而被雌蕊汲纳,输入孽球内的六角房室之中,被蜂孽幼崽吸取入体,铸就邪灵恶魄。
而在孽球之下,早有无数条如同根脉的管道深深扎入土中,敲骨吸髓般汲纳山川水脉,攫取地火热量,从而滋养孽体,疾速催发,几乎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渐渐膨大,直至成熟一刻,脱出六角房室。
孽球之外,地上早已遍布连绵不断的诡菌森林,蜂孽幼崽一旦脱出孽球,便挣破孢膜,攀上诡菌,大口朵颐,最终落地化为一只只身强体壮、皮坚爪利的蜂孽,汇而成群,列而成队,最终化身为那支肆虐人间的蜂孽大军,由此源源不断,开往四面八方,吞人噬兽,不死不休,直至最后将孽魔与孽球连根铲除的那一刻,方才罢休!
便是那些提取出的地火水汽,不经意间蒸腾出热汽云翳,笼罩方圆百里天空,远看似是姣美仙境,近观方知,实则一方恶孽魔域!
直至而今,蜂孽已然逝去十八有年,但那方土地仍旧鸟兽遁迹,寸草不生,早已全然化作一片沙暴频仍的不毛大漠,因荒凉其可怖,也便得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名字:穷凶!
此时,这幅可怖景象竟而再生于寂灭高地之中,同样热浪滔天,同样气息化云,简直与当年异曲同工,又怎由得东牧元耆不大惊失色!
其实,震惊的又岂止东牧元耆一人,便如澄曦,稍一转念,心中便立时浮出魅幻沼泽中的惊魂一幕!
便如旧梦重温,又如幻象再来,可这魅幻沼泽与尸林鬼台分处冥渊两端,南北遥遥相望,相距何止数千里,为何却是如出一辙的炽热景象?
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