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你好好儿想一想,若然哪日世子对你没了耐性,你与姜家,要如何收场?那位待你如今尚好,真真是处处都不同。你是真瞧不见,或是不肯睁眼看个明白?”
从冉姑娘房里出来,她脑子里一遍遍回荡着冉青最后那话,真像是钻进了她心坎儿里。“是瞧不见,或是不肯瞧见?”
那样多的心绪夹杂在一起,盘庚交错着,到了最后,竟只剩一个念头牢牢占据她脑子,如何也挥之不去。
那人还会回来么?会不会日后再也见不着了呢?
小手揪着腰间穗子,原来他人不在此处,她亦会心神不宁的……
下了学,等到学舍里姑娘们鱼贯散了,七姑娘独自往后院行去。冉青说那人离去已有好几日功夫,可她还是想过去看看,不为别的,去阆苑里静静心也好。几日不去,才发觉有些想念那个不大,却异常幽静的院子。
想去瞧瞧芭蕉,瞧瞧水缸里的芙蕖,还有几尾漂亮的丹凤鲤。花架子上葡萄藤已结了仔,碧绿的果实还很生涩,一粒粒又圆又小,成串缀在架子上。她得空也会拿着瓜瓢过去浇浇水,立在底下盼着葡萄成熟,摘了好尝个鲜。
这么想着,心头竟有几分急切,觉着往日走惯的游廊,今日显得格外悠长。
“姑娘来了。”付女官得了通传,柔柔笑着迎上前。“几日不见,盼你可不容易。”
果然没经他传召,她也顺遂进了门。听出女官大人话里揶揄,七姑娘词穷,难为情跟在后头,忐忑问一声,“您可知晓,世子这会儿可在?”
付女官回首摇头,守着自个儿的本分,温声道,“我只担着与姑娘领路传话的差事。那位的行踪,自来是不许打探。”
原是这样。故而每次她过来,付女官只管接人。至于她进了角门是做什么,院子外边儿的人,从不知晓。
熟稔朝院子里去,透过外墙的花窗,晃眼可见院子里极静,少了人气。她心里止不住几分失望。进门便开阔了,抬眼探看,只见上房隔扇门闭着,管大人屋里也没个动静。可见是真个儿没人在的。
还是没回来么?绕着院子观赏一回,瞧瞧花草,再到藤架子底下仰脖子瞅瞅,末了跑抱厦底下凭栏坐着。这么一歇,便到了日薄西山。
傍晚的霞色将阆苑笼在暖暖的光晕中,红彤彤,热气已消散,不觉炎热。幽静的院子与往常无异,只是瞧着凄清了些。讨人嫌的蝉鸣也倦了,她起身拍拍裙裾,正要顺着石阶回去,想一想,鬼使神差又来到上房门外。
离得近了,才发现隔扇门透着条细缝,里边儿竟是没落儿锁的。心跳莫名就快起来,手掌抚上去轻轻一碰,便听雕花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徐徐向后退去。厅里青花瓷瓶里插的几支翠绿欲滴的万寿竹,叶片上还带着水珠,莹莹泛着光。
她也不知自个儿是怀着怎样繁复的心绪进了门,只知掀起内室竹帘那一刻,那人大半身子掩在暗处,静躺在榻上闭眼的模样,霎时入了她眼底,那样横冲直撞,无有遮拦……
云开月明
好像第一次这样认真看他。许是疲累,面上稍微带着倦色。仰躺着,颇为安静。鼻息极轻,瞧不出他胸膛起伏。不睁眼的时候,脸庞轮廓很漂亮,带着玉树芝兰的清贵,少了分疏冷,只下巴映在朦胧的霞光中,淡淡晕着柔光。
大多时候他都城府难测,加之身形昂藏挺拔,轻易便叫她忘了他也只是个少年郎。这人真动怒时候,比许多人都克制。面不改色,只那双幽潭似的眸子,静静盯着你,挟着晦暗的气息,莫名便叫人心慌丧了胆气。
目光落在他月白织锦的蟒袍上,鲜少看他穿这样清俊的颜色,竟觉也十分相衬。顺着他腰间缀着的玉佩往下瞧,她温和的眸子倏然一紧。提着裙裾几步过去,再顾不得左右权衡,是否该守礼侯在外间等他醒来。
未经通传擅自闯进屋,她弯腰俯身,脑袋凑他袍服下细细端看。
这样樱桃大小一团深褐色污渍,有些打眼,染了他膝盖下方海水江崖的暗纹。
是血渍么?她心头惊跳,想也没想,探手便朝他腿上探去。小手只差半寸便能够到,当空却被一只忽而出现的宽大手掌,猛然钳住了手腕,再难动弹分毫。
她一怔,本能抬眼,顺着手臂往上瞧。身子还半蹲着,猫着腰,歪着个脑袋,全然不成样子。他垂着眼睑,大半张脸隐在暗处,眼底一片静谧。
两人几日未见,甫一对上眼,他不见半分异样,而她却尴尬莫名,连请安都忘在脑后。只记得手腕还被他扣住,挣了挣,这次倒是很容易便脱了身。
两手搓一搓往袖袍底下藏,眼睛止不住他衣袍上瞄。她是不请自来,被人逮了现行,还抓住她“意图不轨”的举动,之前所有背好的台词儿都给忘了。被这人漠然注视着,情急之下,好歹想出个听得过去的托词儿。
“那个,书本落您这儿,顺道过来取回去。”才说完已恨不能咬了舌头,怎么能顺道呢?这样显而易见的漏洞,简直不打自招。
立在他跟前很是局促,还要顶着他如此淡漠的注视,她心头涩涩,只想要逃。血渍也好,他回燕京也罢,何时与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