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汐慢慢睁眼,视野中,檀香木架子床顶,淡紫的绫绡缦帐朦胧着浅浅金辉。
原是掌灯时辰了。
“姑娘醒了?”
晴儿垂手立于床边,看到顾云汐浓密的鸦羽睫毛颤动几下,继而缓缓挑了起来,忙蘸蘸眼角,手中端个茶杯凑上来,展开囫囵的笑脸轻声问:
“姑娘睡了一觉,身上还解乏吗?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准备。”
“云汐!”
萧小慎一直在床头守候,见她闷闷坐起,便从矮凳上蹦到床沿,蹲身急急拉住她的手。
顾云汐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后才想到,眼下东厂的禁军已全部撤回皇宫,禁足解了,番卫们俱可自由活动了。
“你来了……”
顾云汐神色平静,凝着萧小慎英挺俊气的五官,语气淡淡的说了句。
小慎哥明显瘦了一圈,年轻有型的俊脸看起来更显棱角分明。白净的肤色此刻些微暗淡,炯眸深沉,透着遮不住的疲惫。刀削的下巴周围披了圈胡茬,使他整个人显得有几分苍老。
不必多问,看他样子,她就知东厂十番被禁足的时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萧小慎颓靡的眸光转了转,对向顾云汐惨白的小脸时,灰蒙蒙的眼底逐渐浸出水光。
从没见他为何事掉过泪,如此这般,倒叫顾云汐一时半刻不知该说什么。
查觉到气氛变得清冷,萧小慎用力眨眼,愣是将才翻起的泪花挤回眼里,湿着眼眶对顾云汐道:
“禁军刚一撤走,挡头们就过来看望督主与你。那时候,你正在房里睡着。大伙不想吵你,便让我留下来陪你。”
“是吗……”
顾云汐听后渐渐低了头,笑意凄凉:
“想必,你们都见过她了……督主的对食,很美吧?”
萧小慎皱眉,与晴儿对视一眼,摆出漫不经心的表情,笑道:
“怎么可能?她如何能与我云汐妹妹相提并论。方才你睡着,我还听到府里的小太监私下议论,说坤宁宫里的人不过如此!穿得这般光鲜,都不如云公子的半分英气!”
顾云汐苦笑,惨淡的眸光流转,落向旁边某处。眼底殷红,干涩的嘴唇微翕,释放出靡靡之音:
“曾经有个梦,我反复做过多次。梦里面督主身穿蟒袍,威风凛凛、朗俊卓卓。他负手对着我笑,他的笑是那般好看,让我一眼望去,便再也错不开眼。
之后,他背对我离去。我哭着追,拼命追却怎么都追不上……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梦。殊不知,那是种预示。我更不知,蓬仙观的卦批这么快便应验了。劳燕分飞……我与他,注定有缘无分……”
“云汐!”
萧小慎被轻浅的声音凌迟了内心,他不忍再听,逐将握在她手上的力道增加了一重,吸了吸鼻说:
“督主他确实有苦衷,大伙心里都有数。别再胡思乱想了,把身子养好。若觉得府里憋闷了,就随哥去东厂,大伙在那边等着你呢!”
顾云汐不再说话,无力的靠着床柱,脸色苍白,容色憔悴,失血的唇瓣微翘,凝出悲凉的浅笑。双目无神,虚无的望着前方某处。烛火微弱摇曳,在她眸间跳跃,却染不亮眸底黯然的光晕。
她像是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世界里,无法自拔。漫声细语时,晶莹的泪珠子不断往地上砸。
屋外有了动静,廊下清润的声音莞尔响起:
“云公子,我带了些晚膳过来,可以开开门吗?”
“是嫣晚!”
晴儿听到,立刻挑了眼眉,厉声道:
“我去把她撵走!”
“别!”
顾云汐拦住她,擦擦眼道:
“先让她进来再说!贸然冲撞她,倒显得咱们失礼!”
“就您想的多!”
晴儿扁嘴,极不情愿的迈了碎步过去开门。
廊下,嫣晚手托漆盘,亭亭玉立。见晴儿满脸怒容,吓得蹙眉一副委屈状。随后谄谄的笑,讨好道:
“我来见云公子,是督主叫我过来的……”
晴儿嫌弃的侧身让出路来。
嫣晚急忙抬莲步进屋,身姿婀娜,每一步走皆是夺人眼目。
见了床上的顾云汐,她笑意盈盈,犹如春日里的鲜艳桃花:
“云公子醒来了?方才听说你累得晕倒,督主担心不已。只道是他卧床这阵子,阖府上下都靠你一人打点,确是累坏了。督主知你最爱虾仁鱼蓉粥,特命人煮了,叫我趁热送来。”
嫣晚将漆盘置于桌上,端了粥走到床前。
“谢了,我没胃口,放那儿吧。想喝了,晴儿自会热给我。”
顾云汐淡淡道,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睫微垂,挡尽了眼底的昭昭雾气。
想了想,平心静气问道:
“督主一切可好?”
嫣晚摆出知无不答的神色,眉眼五官皆染喜色:
“云公子放心,督主一切都好。刚刚晚膳那会儿胃口大开,还多吃了半碗白饭。”
“哦,那好……”
顾云汐眸色一凝,声音袅袅。
萧小慎沉声不语,眸色骤然转利,高高扬起直盯嫣晚。
他只觉嫣晚的答话太过刺耳,也不知是她有心,还是太不会说话。
嫣晚语顿,感觉有双刀刃般锐利的眼芒从侧面直射过来,惊得她全身汗毛孔倏地打开,根根汗毛俱都竖了起来。
再度寂静无声
顾云汐见嫣晚不走,干站着却不说话,便问:
“还有事吗?”
嫣晚神色犹豫,娇美的容颜含着几分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