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南岸,南山镇。/p
山野偏僻之地,一条水流清澈的小溪自群山之间蜿蜒流出,流淌过一间低矮简朴的茅草屋,竹篱笆围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院落,一位九岁小童一手捏梨,一手捏栗,口中模糊不清的念叨“栗、梨”。/p
庭院里散养着七只鸡、六只鹅,一位十三岁的少年挨个数过一遍又一遍,数完了鸡数鹅,数完了鹅又反过来数鸡,挠着头道:“六只?七只?”/p
院中石磨旁边,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趴在石磨边,逗弄石磨上爬动的蚂蚁,一册书籍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看都懒得看一眼,反倒对那蚂蚁兴趣盎然,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觉得腻。/p
另有一位年长一些的少年仰面而躺,神色慵懒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双手撑在脑后,望着风云涌动的苍穹,口中轻轻吹着调子悠扬的口哨。/p
方圆数里,只有此一户人家,抬眼便能望到连绵不绝的青山,出门便是清澈见底的小溪。/p
炊烟袅袅,秋风习习。/p
却见两道身影踏着小路而来,其中一人约莫三十岁,提一柄带有小豁口的镰刀,神色烦躁;另一人两鬓斑白,已有五十岁之余,背着一把锄头,神色愉快,脚步轻快,高声而歌曰:/p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p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p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p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p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p
“幺儿,爹回来了,记住,你左手是梨,右手是栗;老四,鸡有七只,鹅有六只;老三,别看蚂蚁了,看书!”年长一些的少年疾声喊道,其余人忙不迭的点头。/p
那少年坐直身体,朝茅草屋内吆喝道:“娘,爹和大哥回来了。”/p
言罢,那年长一些的少年迎向回来的两人。/p
“老二,把这镰刀磨上一磨。”烦躁的男子一把将镰刀塞到年长少年的手里,年长少年面色一僵,求助的目光投向两鬓斑白的男子,两鬓斑白的男子点头道:“快去吧,磨好了,再吃饭。”/p
“哦。”/p
年长少年无可奈何的拎着镰刀,垂头丧气的走至小溪边,二三十步的距离,却仿佛天涯海角般遥远,不情不愿的蹲在磨刀石旁边,一下轻一下重的磨着镰刀。/p
“幺儿分清梨和栗了没?”两鬓斑白的男子蹲到手拿梨和栗的小童身前,希冀的问道。/p
“分清了,右手是梨,左手是栗。”小童记得年长少年的话,可话到嘴边,依旧念不清楚。/p
“爹,爹!我数清楚了,六只鸡,七只鹅!”十三岁的少年激动的跑过来,坚定道。/p
他才不信二哥的话,他数了一下午,怎么可能数错,肯定是六只鸡,七只鹅。/p
“两个笨蛋!”老三捂脸低骂,见两鬓斑白的男子抬眼望来,立刻装模装样的拿起书本朗诵。/p
“书拿倒了。”两鬓斑白的男子长叹一声,老三这才发现,他竟心不在焉的将书拿倒了。/p
两鬓斑白的脑子名为陶五柳,南山镇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人称五柳先生,膝下共有五子,却无一人精通学问,性格各有缺陷,所幸五柳先生搬到此地,生活在廖无人烟之处,倒也不怕人嘲笑。/p
老大性格急躁,快要而立之年,却尚不能稳重之事,老二疲懒懈怠,老三不通学问,老四不分六与七,幺儿不识梨与栗,着实让五柳先生头痛的很,却又束手无策。/p
“吃饭了。”/p
茅草屋走出一位发福的妇人,面容憔悴,呈蜡黄之色,端出来的米锅里面的米粒异常稀少。/p
稀落如星。/p
“赶紧想些办法弄点米粮,米缸空了,菜吃完了,面也快没了,只剩几个窝窝头了,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弄些东西补一补,还有,天气凉了,该为孩子们添置衣服鞋子……”/p
妇人一边盛饭,一边絮絮叨叨。/p
陶五柳皱紧眉头,思量片刻,面露愁苦之色,苦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p
“好好的教书先生不做,来这里做什么农夫,今年的粮食收成要是再不好,我们一家老小都得饿死,西北风都没得地方喝。”妇人抱怨道。/p
“知道了知道了,我想办法,我想办法,我想办法。”陶五柳语气微沉,妇人无奈闭嘴。/p
“爹,有人来了。”蹲在小溪边年长少年忽地高喝一声,陶五柳闻声望去。/p
却是张怀梦领着叶小枫三人,顺小路跨过小溪,朝这边走来,张怀梦步子略急,如一阵清风,一晃眼的功夫,便进了五柳先生的院落。/p
“原来是张天师,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陶五柳起身迎道,妇人面色微喜。/p
张怀梦每一次来,便会送一大笔钱两,那是陶五柳唯一肯收的银两,以陶五柳的学问,做官做私塾先生绰绰有余,可陶五柳志不在此,各做了几年,不耐烦至极,来到此地定居。/p
那之后,张怀梦来过数次,向来不受他人恩惠的陶五柳,偏偏收张怀梦的银两,妇人不知其中缘由,心底只道张怀梦来了,衣食便有了着落,孩子们便受不了冻挨不了饿。/p
果不其然,张怀梦取出一沓银票,妇人连忙珍而重之的收起,想要道谢,却见陶五柳目光瞥过,顿时低着头后退几步,念及陶五柳常说的那句话。/p
“谁都可以谢,唯独他不必谢。”/p
妇人不明白。/p
世间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