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昭昭,时光辗转又过一年寒冬暑,长安城的深冬总是藏着凌冽的冷意和催人入梦的乏倦。
永嘉五年,长安城今年的雪,来的有些晚了。本该腊月飞雪的季节,直到了年夜当晚才下起倾城大雪。
徐扶苏是怕冷的,站在院子中默默裹紧身上的纯白狐裘。体内的紫气东来,已经一年没有动静了。任凭他怎么去费劲心思和如意沟通,每次都无功而返,识海里一片死寂。
“一年了。”徐扶苏呼了一口气到手掌里,他这个地道的北方人士,也扛不住体寒外寒两种冷意夹击。
好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时,碰到了武夫齐咏春,药浴一年,世子已经不用在窝缩于房中,能自由出行。双拳经脉初步恢复,但挥拳打桩仍有困难。
“世子”,身后响起一人年老沧桑声,徐扶苏转头,偏房走出一位头戴毡帽,穿着厚重棉服老人,老人提了一个铜质的怀炉朝他走来。
“天甚冷冽,世子要多保重身体哇。”老人有些责备面前的男子,一口黄牙咧嘴说道。
“世子伸手暖暖。”老人就是老仆徐晃。
白狐脸儿少年叹了几声,在老头严肃的眼神下,捋起袖子,将手放在怀炉上。细看怀炉圆形,唐国有“簋簋之属为之”的说法。炉底为荸荠底,炉壁镂雕了福禄寿三仙,兼有金龙戏桃。很是考究。
老仆徐晃双手笼袖,蹲在世子身侧,慢死条理道:“原来以为在北梁王府时,才有北地的那种冷寒,没想到这长安城的冬天,半点不差。”
“原来?是多久的时候。”徐扶苏暖和了手,又重新缩回袖子中。
徐晃双腿晃晃悠悠,仔细回忆一番,“三十年前咯。”
徐扶苏缩着头埋在狐裘领子中,目光斜视徐晃,疑惑不解道:“哦?”
徐晃神秘一笑,脸上洋溢自豪得意,“老仆我三十年前才跟北梁王去的西北四洲。”
“王爷好听曲,那会王爷刚封关中候,在昔日长安城里老仆的小戏台上,安安静静的听完了一曲子,点名道姓要了老仆去给他唱曲。”
“可不是老奴我吹牛皮,当年也是那…”徐晃回忆起旧事,摇摇头似乎不太想继续说。叹息一声:“老仆我也是戏台数一数二的戏子。”
“老徐,那戏班子还在?有没有京城的绣春阁来的有名气。”
“过的太久咯,老仆我也不太清咯。”徐晃目光直视前方,鹅毛大雪纷飞,一粒粒雪花浮动于空中。
纵然知道徐晃对他自己的往事都不太愿意多提,但徐扶苏还是暗自记在了心里,有空要打听打听,徐晃语言中满是遗憾,他又怎么不知。
“要是扶苏给你找回了以前的戏台子,也给我唱一曲吧。”
徐扶苏探出头,瞅了眼徐晃,笑道。
徐晃颔首,故作掐指,半开玩笑道:“世子可别嫌弃老仆烟嗓京腔嘞。”
说完,徐晃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不远处,在雪地里已经做出拳架起手式,准备运气练拳。
自打徐晃和小倩见着齐咏春的药方有效且没有多余的副作用。对这个赤诚丹心,每天学拳早晚的晚辈后生是顺眼的很,为人嘛也谦逊。时常和徐晃交手学武,两个人相得益彰。
哪怕是他实打实的半步合道,以曲入道都琢磨不透雪地杏树下黑袍长衫,朴素的一点花边都不带的男子真实实力。
隐约感觉是武夫境界的指玄,但具体是有所建树修为的指玄境还是那骇人听闻的指玄巅峰乃至更高点的境界。儒道佛武四家,唯有武道最难修成,破境难尚且不说,更重要的是天下武夫都有入门的拳架拳谱拳法,而齐咏春这小子似乎是一路自己摸索,无师自通。
饶是见多识广的徐晃都得在心里称呼上一句不世之才,此般也好,若是世子身旁没有一个江湖一品高手,他也放心不下。
徐晃眯起眼,傻愣一笑,要是能一直和世子坐在门阶上看雪多好?
雪地上沙沙作响,穿了一身素绒绣花袄的小倩如雪中的绿色精灵,一头飘逸的浅绿长发的她驻足在离两人一米远的地方,嘴齿含笑:“世子,该去药浴了。”
徐扶苏下意识身体打了个机灵,略有红润的脸上露出苦脸勉强道:“好……”
离开前目光含情脉脉的看了眼徐晃,惹的徐晃心头也是打了个颤。等到那一声房门关闭的声响起,就连在雪中练拳的齐咏春拳招都停顿了片刻。
徐晃笼起袖子,计上心来,故意一路小跑到院子中央。他靠在杏树下,从怀里掏出一本神仙书,蹲在雪里看书,时不时啧啧称奇。
齐咏春见老人每次在他练拳时,都会捧着一本书凑到他周围,时不时就露出点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坚持不懈,齐咏春中途并非没有去找徐老哥指教,没当他过去的时候,徐晃就会遮住书,美名其曰不适合他看,怕带坏了齐咏春。
他寻思着书里的东西也不能动摇他的武道之心,但见徐晃不愿意,他便没强求,一年来直搞得齐咏春心里痒痒。
趁四下无人,齐咏春实在忍无可忍凑上去,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抢走徐晃手中的神仙书。
没想到徐晃没有追上来,徐晃奸诈的笑了笑,“齐老弟还是修心不够呀。”
齐咏春心中暗自诽言:“谁让你个老头子天天晃来晃去的。”,齐咏春不以为然道:“好书才要多共享,徐老哥和公子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天天窝在房里看,莫说我不知道?让我好好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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