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年四月二十七的清晨,文武大臣于东华门外集结肃立。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寻常的早上,他们将去乾清宫早朝,然后散去。
寅时到,宫门四开,怀恩和梁芳走了出来,一脸肃穆。
“皇上身体不适,下旨罢朝三日,诸臣公有事可拟折送与文渊阁。”怀恩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罢朝?”文武群臣先是一愣,随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
怀恩走了,梁芳却没走,冲着万安点点头,万安心领神会的走了过来:“梁公公,陛下?”
“陛下龙体欠安,这是真的。”梁芳低声回道,只是“欠安”二字语调极重,仿佛意有所指。
“欠安?”
“欠安。”梁芳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只是一场小病。”
刘健带着谢迁和李东阳也走了过来,但梁芳却只是冷笑一声转头也走了。
他不喜欢这三个人,尤其是刘健和谢迁,他们在东宫为太子授课之时话里话外对太监们从来没有一句好话,梁芳自然看他们不顺眼,李东阳倒是好些,没说过什么坏话,不过梁芳眼中他与刘、谢二人总是一伙儿的,恨屋及乌,也懒得搭理他。
一年多的早朝不辍到今天戛然而止,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皇帝或许真的病了也未可知?大臣们都是这么想的,也就不甚在意,过了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去,只有万安心里“咯噔”一声。
梁芳的话。。。
难道时候到了?
时候确实是到了。
也许就是昨晚被子没盖好,又或者被风扫了头,朱见深起床时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受。急急的找了太医过来,一番忙活之后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症状似乎是着凉,可反应却又委实太大了一些。
太医们保守的开了些养气安神、祛热诛邪的温养药物之后回到太医院开始翻看典籍,研究皇帝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可一时半会儿却没有个头绪。
三日后又三日,六天过去,朱见深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每况愈下。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朱见深都没有临朝。
每日里奏折送到文渊阁,文渊阁批示后送去司礼监,最后司礼监又送来了坤宁宫朱见深的病榻前。
朱见深自然不会在亲手批阅,他将这份工作交给了他的儿子,也就是年仅六岁的太子朱佑樘。
一双小手捧着奏折吃力的看着,他也提不出什么像样的观点或意见,绝大部分时候只是他念一遍,然后怀恩在一旁解释上边儿辅臣们的处理意见、司礼监的意见,最后加上一句:“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可否。”
朱佑樘的回答从来也只有一个字:“可。”
朱见深在床上闭着眼睛,或许听见了,或许没听见,但总之也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然后在一日朱见深醒来吃药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母亲周老太后请来了坤宁宫。
“儿臣心知母后无心朝政,只想一心静养修心,可儿臣不孝,如今这身子着实不妥。然而太子年幼,朝政不可废,儿臣恳请母后也于此一同听政,若太子施政有不妥之处,还请母后予以指点。”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周太后终于相信他是真病而不是装病演戏。于是坤宁宫中太子批阅奏折时便又多了一个周太后坐陪。
太子、太后、司礼监、文渊阁。
至此,一个崭新的权利架构成功的建立了起来,皇权与内廷、外朝的施政流程也形成了一个闭环。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便是他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出口成宪、言出法随。失去了这份权力,那么皇帝也就不再是皇帝。
这个道理天下人都明白,而此时皇帝算是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交了出来,那么这其中的意味也就明显了起来。
那么剩下的问题也就简单了起来,皇帝何时才会死。
又或者。。。他真的会死吗?
罢朝近两个月,太医院百多太医竟然连皇帝到底得了个什么病也不能确定下来,这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可若不信,太后接连下旨杀了三十多个太医又作何解释?
再等等吧,再等等。
是戏不是戏,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又何必着急呢,更何况急也没用不是?
话虽如此说,可刘吉却不这么想。
他是内阁大学士,也算是位极人臣,可他仍不满足。他倒没想过要做皇帝,可自衬内阁首辅的位置还是可以谋算谋算的,毕竟他的头上只有一个万安,而万安细算起来还和太子是有仇的。
别看刘吉外边儿背着个“刘棉花”的名头,可这只是说他的行事手段而已,并不是他的本性。事实上恰恰相反,刘吉的脑子可一点儿也不棉花,反而精明的很。
皇帝一旦驾崩,太子登基,万安就算能保住性命,那首辅的位子肯定也是要拿下来的,所以对他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该如何在万安走后顺利的接替他的位子。
按常理来说,内阁只他与万安两人,按资排辈万安走后也该轮到他来做首辅大学士。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外边儿名声不好,与太子也素无交集,更谈不上什么情分,而相比之下他的身后还有着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个毛头小子虎视眈眈,这三个人如今依托着皇帝给予的三公三孤之位混的风生水起,在朝中也算是有了一番声势,最重要的还顶着太子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