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啊,是越来越小,这文昌帝君的庙宇,也是越来越小……”
“看到这根方量没有,当初,我小女儿就是在上面吊死的。”
“真是造化弄人啊,一转眼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这里原来有很多古董珍玩,我都便宜处理了,才把这一寸一寸的地方赎了回来。”
“这是我父亲的念想,我必须这么做。”
“虽说花光了毕生的所有积蓄,但起码,这庙宇,保住了。”
“可是,没过多长时间,突然接到通知,说要拆迁了。”
“拆迁款,说实话,我是不在乎的,毕竟都快死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能拖多久拖多久。”
“我……不想搬。”
“不想看到这庙宇,轰然倒塌,成了一地的残骸。”
说完,吴老爷子轻轻的合上眼睛,下一刻,便已老泪纵横。
一旁的见状,跟紧上前两步,轻轻的拍打着老人的后背,柔声安慰了几句。
郑少秋双手负在身后,脸色肃然,一言不发。
他已经了解了老人的想法。
之所以不搬,之所以成了钉子户,不是因为钱多钱少的问题。
就算开出一个亿,吴老爷子也不想搬。
很简单,他就是不想搬。
这里是他长大变老的地方,已经住了大半辈子了,女儿也死在这,太多的因果,太多的惨剧,这一幕幕,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一般,有着痛彻心扉的苦楚。
半晌之后,郑少秋佛像放回了神龛。
他怔怔的看了吴老爷子一眼,轻声说道:“老爷子,不妨跟您透个底,我今天之所以过来,不是为了治伤,而是为了这尊佛像。”
“你的为人,你的风骨,我心服口服。”
顿了顿,他摇了摇头:“这个漏太大了,我郑少秋,拿不下。”
“当然,这钱,你就先收着吧。”
听到这番话,老方头顿时急眼了,上前两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郑少秋斜着眼瞥了他一眼,语气问冷:“这钱,我出了。”
老方头闻言愣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敢再往前走。
郑少秋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看着坐在神龛前形如枯槁的吴老爷子,轻声说道:“拆迁的事,我也没办法。”
“时代在变迁,在发展,在淘汰,这既是事实,也是现实。”
“言尽于此,您保重身体。”
“告辞了。”
说完,他没有犹豫,直接便调转身子,打算离开。
这时,吴老爷子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郑少秋的胳膊,摇头失笑道:“说起来,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不用那么计较。”
“佛像是祖传的,已经供奉了好几百年来,我每天三炷香,诚心叩拜……”
“可到头来,免去了什么灾厄?”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顿了顿,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命啊。”
说完,他用手拄着地面,艰难的站起身来,随后轻轻拿起旁边的佛像,递到了郑少秋的手里,如同干枯枝杈的手指,覆在郑少秋的手背上。
“不用再推辞了,今天你能过来,便是缘法。”
“它,是你的缘法。”
“你,是我的缘法。”
“收下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还剩下两贴药,到时候别忘了,我……”
“时日无多了……”
听到这番话,郑少秋重重的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
顺着台阶走出院子,又穿过一条条的回廊,来到门口,郑少秋猛然回头,吴老爷子和他的外孙,正站在台阶上,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
郑少秋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吱呀的声音响起,大门缓缓合上,满园的‘春色’消失在眼前,周围又恢复了破败不堪。
郑少秋爬上板车,从上面的黑布包里取出一扎用红绳绑好的红钞,递给了老方头。
老方头接在手中,脸色大变,身子都不受抑制的颤抖起来。
五万。
除了老方头手上这一扎,还有三扎,共计二十万。
昨天晚上,老方头大概描述了一下,郑少秋就猜到这佛像有可能是明朝永宣年间的。
今天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原本,他以为佛像的主人肯定会开一个天价,所以事先准备了一笔钱。
但是,万万没想到,吴老爷子的心性如此豁达,说是淡若止水都不为过。
平心而论,郑少秋的心中只有钦佩。
今天,也算是上了一课。
“老方头,这五万块钱,你拿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找我了,彻底熄了发横财的念头。”
“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一行水很深,有钱人都淹死了不少,更别说你了。”
“总之,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五万块钱,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老方头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随后二话不说,生怕郑少秋后悔似的,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待他的背影消失后,郑少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他一共花了五万六,到手一尊价值千万的佛像。
这简直是一个绝世的大漏。
可是……
他总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推着板车,他慢悠悠的顺着原路返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到现在为止,他手上已经收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