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承泽亲王府。
硕塞正在指点儿子博果铎的功课,突然听下人说有贵客到。他忙出去看了,见是叶布舒,微微一怔。
叶布舒笑道:“今日无事过来看看。眼睛可还好些。”
硕塞的病情总是时好时坏,皆因他心思繁重,不能放下世俗的缘故,听这样说,立刻就感慨万千,抬手指了一指:“难得四哥惦念,还请坐罢。”
叶布舒飞斜了一眼。
虽然眼下无事,谁都知道是非常时期,府里却是不方便了。
硕塞会意,主动说道:“久在府中,倒想出去走走。不知四哥可愿同行。”
叶布舒一笑:“就去光孝寺罢。前儿去宫里时,额娘还叫我多烧一柱香的。”
心思烦乱,正好到庙里静静。硕塞称意的说:“甚好。”不久换了便装,带了几个亲卫跟叶布舒出去了。
硕塞和住持智远有点交情,所以一来智远便安排人手接洽,又教去挑择了一处小温泉池,安排沐浴的事宜,方便他们入内谈话。如今的光孝寺比数年前已有百倍的富裕。不但扩建了规格,另外还在东边开辟了小温泉池,专供皇宗贵胄洗浴。叶布舒选择了最靠里的一间,避人耳目。
温泉对放松心神很有好处,除衣之后,叶布舒和硕塞一同下水。不久,热气上涌,二人都些困倦欲睡。便是为了不睡着,叶布舒扯起了闲话:“五弟。近来可好吗。”
硕塞和他一人占住池子的一角,在朦胧的蒸汽中,看不清彼此面貌,也不觉得尴尬。硕塞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他其实过得很累。只有一个儿子的压力着实太大了。而且皇太极对他已没有了宠信。日后怎么样还很难说。福临胜,他还有可能起复,败,则是同归于尽。
叶布舒的话里有深意。硕塞当然听得出来,却是疲倦不堪,只能先支应着:“还成。”
“唉,不知太子大婚后,你我会是怎样光景。”叶布舒微眯着眼睛。水温很舒服。
叶布舒一向木讷不愿沾惹是非,怎么会再三的敲打自己。硕塞警觉的思量片刻:“四哥总是无碍的,至于我已经是废人了,有什么好想的。”
“五弟。”兄弟一场,叶布舒也不想他下场悲惨,硕塞小时候多得谨妃照看,二人和同母所出也相差无几。便是着急了起来:“本无是非,何苦惹事。皇阿玛乾纲独断。为了太子什么做不出。你这些年戎马功劳。便是念着旧情也不会拿你怎样,为何执迷不悟。若真迫得父子情断,兄弟义绝,难道你便不想想后果吗。”
硕塞微阖了双眼,从额上滚下的热汗滑入了唇中,他品到一丝苦涩,赌气的说:“父子之情,兄弟之义?他们早就不念这些了,如若不然。我这铁帽子王如何竟赋闲在府中如此之久,我又是为何所伤?便是宸妃得圣宠隆恩,我不能追究,她踏伤的可是我的眼睛啊!我堪堪三十岁便从此不问朝事,每日行尸走肉一般,我为朝廷殚精竭虑十余载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却苟活如猪狗。这种滋味四哥可体会得了?”
叶布舒怔然。他着实没有想到硕塞心中竟有如此大的怨忿。看来他根本没有能力劝服他。也不能熄灭他的怒火。
他于心有愧,沉吟着转移了话题:“开春的时候,听说府上又添新人了?我那时没随份子,这便教人去取罢。”
皇子偶尔有新妾是很平常的事,除了小选,便是自己看中的,没名份的妾要求不是特别严格,便是不是旗人,遮得过去就是了。硕塞也不知怎么了,偏是着了魔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因是清倌人,赎身置作了“外宅”。她长得美,嘴又甜很会哄人,所以硕塞很宠爱她。外宅连妾也不是,倒很方便,但是,对方的身份问题还是会给皇室蒙羞的,若有人认真追究也是麻烦。
叶布舒说随份子没有丝毫羞辱他的意思。他却是想歪了,鼻息变得粗了起来:“不必了。”
“要的。”叶布舒朝外面唤了几声,见亲卫不应便出池披上了浴泡,小声说:“我去瞧瞧。”
这一去,竟是许久没有回来。
硕塞也没有多想,侧身靠在池壁上竟睡着了。
幸好这里上面留着通风口,便也是不怕什么。硕塞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人在帮他擦背,以为是贴身的亲卫,便很不客气的命令道:“出了府,眼睛里就没有主子了,这么懒惰,还不快些。”
刚才他和叶布舒说话,所以里面没有留人。外面进来的这个也不应话,便只默默地替他擦着。硕塞晕晕的,便也不再骂了,依着他的力道靠在了池壁上。虽然有通风口,里面的蒸汽还是热得人头晕。
他靠了一会儿,觉得背上很舒服。便出声说要赏。见对方不谢恩,便含着嗔意转头,想要威吓他一下,抬手便碰到了一张脸。
这张脸并不年轻了,可见并不是他的亲卫。硕塞惊异的回过神来:“皇阿玛!?”
竟是皇太极帮他擦背,而且他还要打他。这可是犯上忤逆!硕塞骇得一缩身,就跪在了池子里:“儿子死罪。”
“你又不知道,如何就死罪了。朕一时兴起跟你开个玩笑,倒把你吓成这样,过来罢!”皇太极赤着上身,和硕塞一样围着短巾,浸在水中,却是慈和样子。
硕塞这会儿已明白是叶布舒故意引他出来了。如今身边无人,便是有反心也没有能力。便是小心翼翼的说:“儿子不敢。”
“再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