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 陈世文正注释着一本《诗经》,这是》和《百家姓》没什么可写的, 一天教几十个字不过三两月便教完了。
然后再教这本《诗经》,往下便是女子必学的《女则》和《女训》, 再学一本《庆律》,学完这些也尽够了。
这《诗经》陈世文自开始治四书之后便很少读了,如今写着写着不禁文思如泉涌,一个个馆阁体小字竖着排成一列,对这《诗经》也有了新的感悟。不由得感叹道:“还是得多读书啊。”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随即钱贵略有些粗的声音问道:“你是三奶奶的丫鬟?来此处做什么?这是三爷的书房不让人进的。”
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女声响起:“我是三奶奶的丫鬟桂枝,奉三奶奶之命给大爷送份宵夜, 劳烦你去通报一声。”
“钱贵, 让她进来吧。”陈世文起身,将桌子上的东西收了收。
门很快被推开了,进来了个低着头,身着黄衣裳的侍女,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门后先是向他行礼,然后脆生道:“请三爷安,三奶奶见您晚膳吃得少,便让厨房做了碗面。”
陈世文示意她放在桌上, 桂枝动作迅速地从食盒里将碗碟都端了出来, 摆放在他的身侧,就连筷子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伸手可得。
这是一碗面, 不过这面的颜色是灰色的, 略有些白痕,配上青绿的青菜、香葱还有褐色的肉酱,瞧着倒也赏心悦目。旁边另外一个大碗则盛放着一道凉拌木耳,这菜他中午吃过,在这秋老虎未退的日子里很是爽口。
再过来一碟则是香喷喷的酱肉片,不过是七八块叠放着摆成一朵花状,中间放了一小碟酱,也不知道是什么肉,最后一碗则是熬得白白的大骨头汤,同样的香气扑鼻。
陈世文没有动筷,问道:“这是什么?”
桂枝看向那一碗鱼面,解释道:“这是三奶奶在家里时喜欢吃的鱼面,庄子上网了大鱼送到府里,三奶奶便让人剁成茸和白面拌了蒸熟晒干,要吃的时候便抓一把烧壶水煮熟。”
陈世文在椅子上坐好,伸手拿过筷子,问道:“你家三奶奶吃过了吗?”
桂枝点头:“吃过了,三奶奶吃得好,便让我给您送来。”
陈世文晚膳没吃多少,这会儿的确有些饿了,他伸筷子将碗里的鱼面拌匀,道:“你先回去吧,碗筷不用来收,和三奶奶说让她早些歇息。”
“是,三爷。”桂枝毕恭毕敬地后退了出去,由此自终都没有抬头直视他的脸。
陈世文腹中饥饿,很快就把这碗鱼面吃完了,这面做得很精细劲道,吃起来没有麦香味,也没有鱼腥味,味道很好。若真如那丫鬟所说是由鱼肉制成的,那这几口便把一块鱼肉都吃下肚了,还不用细细挑刺。
看来他的新妻子对吃食很有一手,这些年为了多一些进项家里在水田里养了鱼,时常抓来吃但都没有她做得好,晚间的那一锅鱼汤鲜得让人流口水,康哥儿都闹着添了半碗饭。
这让他想起了刘玉珠的丫鬟曾经做过的鸡丝面,取上好的鸡腿肉剁成茸掺和进面里,再用几只鸡吊出一口鲜汤。
不大的一碗面竟用了三只鸡,在汤里煮得柴了的鸡肉贴身伺候的丫鬟们都不吃,都是分给干粗活的婆子的。祖母和母亲知道了捂着胸口直骂败家,两人更是因刘氏生活奢靡屡次冲突。
但新妻子入门不过几天,母亲就赞不绝口,赞她是个会持家的,说是她在厨房待了半辈子都不知道骨头汤要砸开了炖,花个两文钱买上一大根小火熬着全家一整天都有奶白的汤水喝。
她□□的顾厨娘用几片叶子水里煮熟了捞起来拌一拌就是一盘好菜,就连葱花豆腐都比别人做的强,四妹妹若能学得她半分手艺将来到了婆家都不怕了。
就是烧菜费油费糖费盐费柴火,还老爱买肉,这点不好。
陈世文听着都在心底里发笑,知道母亲嘴上虽嘀咕着但心里头还是满意的,不然也不会特意和他念叨,还这么快就把刘玉珠的嫁妆钥匙给了她,母亲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最是心软不过。
他的妻子在家待了好一阵子家里头还乐呵呵的,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回。
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便把碗碟都清空了,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略有些撑,他站起来走了几步。
这些年来他过过吃糠咽菜的日子,也吃过酒楼里几十两一道的山珍海味,但都不及这个黑夜里的一碗鱼面让他印象深刻。
肚子暖和了,好像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他打开了紧闭的书房门,瞧见钱贵站在廊下头一点一点的,遂打发他去歇息,自己拿着食盒,手里提着一盏散发出幽幽光芒的灯笼走过垂花门,穿过漆黑的前院,零星还能听到二房宇哥儿的咯咯笑声。
后院住着大房一家,东厢已经熄了灯,幽暗无声。西厢他们住的屋子里灯火大亮,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人影走动,声音倒是不曾听闻。
他在院子里停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来到了大变样的厨房。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但乡下人家哪里理会这许多,往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书院,夜深人静的时候陈世文肚子饿了也做过就着火光一边看书一边熬粥的事,所以他对厨房是不陌生的。
但这次进来却有些陌生了。
锅碗瓢盆都清洗干净摆放得整整齐齐,炤台擦拭得能看见人影,地上的茅草和秸秆也扫得干干净净。
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