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当差,她们就跟哑巴和聋子似得。
有个宫女手中端着托盘,上面置了一个白瓷酒壶,还有一个杯盏。
这几日日头好,出了太阳,宫中积雪都化了。
可清秋殿却由于位置太偏僻,地处一片小树林,一点日头都晒不到。
那些荆棘和树木笼罩着整个清秋殿。
甚至,有些枝头生出了嫩绿的芽,爬进了窗户,看起来阴森可怖。
李忠带着人进院子时,院子里的几个奴才朝李忠行了礼,就任由他进屋了。
他挽着拂尘进了内室,明明是白日,内室却一片漆黑。
只有细碎的光透过窗外密密的树枝穿过窗户,照了进来。
微弱的光束中,能看见灰尘在空气中飘荡,斑驳的墙角随处可见蜘蛛网。
屋里只几个简单的家具,床也是简单的木板床。
地上,砸了一地稀碎的瓷器。
一些桌椅也横乱在地。
李忠一看便知道这里经历了什么,而这些无非就是柳才人砸的。
然而当事人柳才人却蹲坐在西边的墙角。
她环抱着膝盖,眼睛看着前面的地,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亦或者,思绪飘远,在想些什么。
竟是连李忠带着人进屋,她都没有发觉。
李忠带着宫女太监走到墙角,照常行了礼,“柳才人,奴才是奉皇上之命,赐你一杯酒。”
闻言,柳才人从思绪中惊醒。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李忠身后的宫女,视线落在宫女端着的托盘上。
柳才人蹲坐在地,眸光恶狠狠地瞪着李忠,“怎么,皇上这是要赐死我吗?我看他最该赐死的,该是柔贵妃,其次就是倾嫔那个善于算计人心的女人才是!”
人一旦被激怒到了极点,就会不顾形象,不顾一切的大发雷霆。
李忠挽着拂尘站定在原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才人,“才人莫怕,皇上不是要赐死你,不过是听闻你近日谩骂柔贵妃与倾嫔,想来嗓子甚是难受,特意命奴才送了您保护嗓子的药来。”
此话一出,原本很抵触的柳才人却突然笑了。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素来好听的妙音,此刻在安静的内室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
那是一种如歌如韵的尖细声音,带着些许癫狂和痴嗔,听起来让人瘆的慌。
当柳才人停止发笑时,一双勾人摄魄的凤眸已经微微猩红,眼眶也噙着一汪薄雾。
她怎会听不出李忠说的是反话?
柳才人面色一冷,“什么保护嗓子的药,我看是喝下去再不能说话的药吧?”
“才人是聪明人。”李忠实话实说。
这位瞧着是个聪明的,可是为什么要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是因为权利?还是爱上了皇上?
但甭管因为什么,这两种都是息息相关的。
这些年来,他在后宫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妃嫔。
有人一开始只是为了权利,却渐渐的爱上皇上。
有人一开始是爱皇上的,最后心中却只有权利。
还有的人,权利和皇上都想要。
柳才人神色黯淡,“可皇上他说过的,最喜欢听我唱曲儿的啊,他怎么可以为了别的女人,想要毁了我的嗓子?”
“他难道不知道,嗓子对我来说很重要吗!?不,他知道,只是我没别的女人重要罢了”
一番喃喃自语后,她站起身,腰板挺直对李忠说:“我可以再唱最后一首曲子吧?”
与其说是问话,其实她心中已经确定了,人也已经做好了预备唱曲的姿势。
她的言行中,也带着最后的倔强和清高。
“请便。”李忠做了个“有请”的姿势,就带着宫女太监往后退了几步。
他不忘提醒柳才人:“我这会理解您的心情,待会唱完,也希望您能配合点,利落地喝下那杯酒。”
那酒是普通的酒,但里面放了绝音散。
一旦喝下,便会伤到嗓子,再美妙的嗓音也再不能发声。
柳才人清了清嗓子,眼神中带着悲戚。
她道:“皇上曾说过,我唱的‘锁麟囊’是最好听的,我便再唱首‘锁麟囊’吧。”
犹记得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唱“锁麟囊”时,是他召她到了龙轩殿。
待她唱完一曲“锁麟囊”,他说,曼儿,你唱的“锁麟囊”是朕听过最好听的妙音。
她牢牢记得他说的这句话,所以后来又多唱了几回。
可每多唱一次,那个男人的脸就寒了几分。
他不是说过的吗,他最喜欢听她唱“锁麟囊”的啊。
直到那时,她才敏锐地察觉出来,督爷让她唱的这首曲子,可能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
而皇帝也知道了她是受督爷指使,故意在他面前唱了这首曲子。
可她却不明白其中更确切的缘由。
她只知道,督爷说皇帝喜欢听“锁麟囊”。
让她找个合适的机会,在皇帝面前唱“锁麟囊”。
一开始她只是想吊着皇帝胃口,后来想争宠时,她才唱了这首曲子。
她是那么的信任督爷,因此曲得宠后,更是觉得督爷诚不欺她。
至于督爷瞒着事情的真相不告诉她,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不让皇帝轻易察觉,那就不得而知了。
现今,既然她是因为这首曲子得宠,也因为这首曲子失宠。
那么,她便用这首曲子,结束她引以为傲的嗓音吧
柳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