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清的心里话带出了人生暮色的苍凉,也透着一份前所未有的大度。
所有人都被打动了。
更为这件事会这么以想不到的顺利感到惊喜。
厂长马上就说,“老刘啊,你觉悟可不低啊,是真正爱厂的好同志啊。你放心,有佛不怕无殿坐.只要今年的业绩不大幅下降,厂里有能力,一定尽力满足你钻研技术的要求。回头单给你开个窑,再给你加几个人,你自己选。在保证完成订单的前提下,你想烧什么烧什么。”
书记也说,“惭愧啊,老刘。我们大伙儿也受教育了,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不能只顾眼前,只挑好干的事儿干啊。咱们老祖宗的东西留下来的不易,也是真好啊。仿古瓷是瓷器中的宝贝。高端产品更是宝中之宝。有那么一天,咱们都没了,可如果咱们留下了仿古瓷的技术和工艺,留下了更好的产品,也算没白白过这辈子。您说是吧?”
就连那姓柴的副厂长都面有愧色,真心实意的道起歉来。
“刘师傅,以前是我太狭隘了,不理解您的这份心思。只觉着您是故意跟厂里较劲,诚心让大家不痛快,我才故意要给您难堪的。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回厂才是忍辱负重,真心替厂里着想,要把好技术留给厂里。我居然耍猫腻坑您。我,我实在是对不住您……”
“别别,咱不提这些了,不提了。谁也不怪,就怪咱们当初互相都藏着心里话不说啊。”
刘永清是脸上挂泪地“嘿嘿”的笑了起来。
笑得眼睛、鼻子都挤成了一团儿,他可是好久好久没这么开怀大笑了。
可说也怪了,笑着,笑着,不知道怎么又重新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这不禁让厂领导们面面相觑,手忙脚乱又宽慰,又询问。
哪知老爷子却说,“我哭不是为别的,这么好些年,我为了开窑烧瓷的事儿着了多少急,连厂籍工龄全豁出去不要了。却被人拿住了这点,骗去当了冤大头,本以为就是这般平平淡淡地了此余生。没想到最后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且兜了一圈又回来了。到底,还是咱们厂成全了我啊。我真是个糊涂人。这么多年的水深火热,这么多年的四处奔波,原来全是空的,是人生的一场玩笑。我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
这话说得大家不免心生伤感,都能体谅到他的心情。
是啊,时间都过去了,抓是抓不回来了。这个玩笑玩儿的是自己,那就只剩下哭了……
倒是厂长看得还是比较明白的。
“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只能说,您和咱们厂的缘分是切不断的。当然,还得说,是咱们互相的成全。您这一走啊,其实并不白走,回来了,咱们的关系就更好了。至少更懂得互相体谅了。要说咱们最该感谢的,还得是‘坛宫’宁经理的关照。要不是人家主动来找咱们订货,那咱们是没可能一起走出困局的啊……”
这下所有人都附和起来。
刘永清更是一个劲的点头。
“那是,那是,小宁经理无论对我来说,还是对咱们厂来说,都是一场及时雨啊!”
这天再从厂里回来时,刘永清不光怀揣奖状、奖金和聘书,而且已经再次拥有了国营厂工人的身份。
尤其是解开了一段只要想起来就让人伤心、别扭的往事心结,刘永清觉得就像刑满释放一样的自在。
就为这个,他连骑车回家都唱上了《定军山》。
“在黄罗宝帐领将令,气坏老将黄汉升。某昔年大战长沙镇,偶遇亭侯二将军。某中了他人的拖刀计,俺的百步穿杨箭射他的盔缨。弃暗投明来归顺,食王的爵禄,当报王的恩。孝当竭力把忠尽,再与先生把话论:一不用战鼓咚咚打,二不用虎将随后跟;只要黄忠一骑马,匹马单刀取定军……”
他那东游西荡的调门儿,真碰上同好之人,无人不被他逗乐的。
但就是这样也照唱,高兴嘛。
这天回家的时间,居然都比平日快了十分钟,可见他有多么的轻松快意,蹬车都带了加速的。
可就是这么巧,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呢,门外就听见有人低声跟邻居打听。
“这是刘永清刘师傅的家吗?刘师傅在家吗?”
刘永清听着说话这人耳生,随口搭腔道,“我是刘永清,哪位找我呀?”
他推开了门,没想到面前站着一个梳披肩发的姑娘和一个留着寸头的小伙子。
小伙子毕恭毕敬问,“您就是仿古瓷的挂彩大师刘师傅吗?”
“不敢当,我就是个普通的手艺人罢了。”
刘永清打量着这二位,越发感到蹊跷。
“你们到底是谁啊?从哪儿知道我的名字的?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那位细眉细眼的姑娘笑了笑,“您是不认识我们,可我们知道您。刘师傅,我们是从谷丰陶瓷厂来的,在那儿就久仰您的大名,都说您是京城仿古瓷的第一人。我们厂啊,现在是真想做高端产品了。所以钱厂长想请您回去当顾问……”
“什么?你们是谷丰陶瓷厂的?是那个‘钱串子’让你们来的?”
刘师傅彻底没了把这二位让进屋坐一坐的意思了。
一听姑娘说出这话,他就